暗棋

三日内，京城暗流涌动。

沈昭华几乎泡在御书房，北境急报一封接一封传来——蛮族突袭边关，镇北侯率部迎击，却中了对方的埋伏，粮草被劫，如今被困在野狼谷。更棘手的是，蛮族首领似乎对大靖布防了如指掌，显然有内鬼通风报信。

“查，”沈昭华将密信拍在案上，烛火映得她眼底寒光凛冽，“给我彻查镇北侯府上下，还有负责粮草押运的官员，一个都别放过！”

女官领命退下，福安端来参茶，低声道：“陛下，驿馆那边传来消息，谢公子昨日去了吏部尚书府，萧公子则在教场练箭，温公子……去了城南的书铺。”

沈昭华挑眉：“书铺？”

“是，”福安补充，“就是温公子自家开的那家，据说他进去后，整整一个时辰才出来，手里多了个布包。”

沈昭华指尖在密信上轻点。镇北侯是太后的心腹，吏部尚书则是谢家的姻亲，谢临砚这时候拜访，心思昭然若揭。萧策看似莽撞，却在教场拉拢了几位禁军侍卫——镇国将军手握京畿兵权，他这是在为家族铺路？

唯有温玉，去自家书铺做什么？

“备车，”她忽然起身，“去城南。”

城南的书铺藏在巷弄深处，青石板路蜿蜒，两旁是低矮的民居。沈昭华换上一身青色便服，只带了两名侍卫，远远就看见那间挂着“温记”木牌的铺子。

铺子不大，门口堆着几摞旧书，一个穿粗布衣裳的老者正坐在门槛上晒暖。沈昭华走近时，老者抬头看她，眼神清明：“姑娘买书？”

“随意看看。”她推门而入，鼻尖立刻萦绕着墨香与旧纸的气息。书架上摆满了书籍，从经史子集到农桑医书，甚至还有几本边角磨损的兵书。

温玉正站在柜台后，低头用浆糊修补一本破旧的舆图。听见动静，他抬头看来，见到沈昭华时明显一愣，随即放下浆糊，拱手行礼：“陛下？”

“不必多礼，”沈昭华目光扫过书架，“这书铺是你父亲留下的？”

“是，”温玉点头，“家父生前最爱收集旧书，尤其喜欢各地舆图。”他指了指柜台上的破图，“这是前朝的西域舆图，缺了边角，我正想补全。”

沈昭华走到柜台前，看着那泛黄的纸页，上面用朱砂标注着山川河流，笔迹细密。她忽然注意到，舆图角落有个极小的批注：“野狼谷西侧有暗河，可通谷外。”

她心头一震——镇北侯被困的野狼谷，正是此处！

“这批注是你父亲写的？”她声音微沉。

温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是。家父曾随先帝西征，路过野狼谷，发现了这条暗河。他说，凡事留一线，或许哪天就能救命。”

沈昭华看向他，见他神色坦然，不似作伪。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前日说，看过北境舆图？”

“是。”

“那你可知，野狼谷的粮草为何会被劫？”她紧盯着他的眼睛。

温玉沉默片刻，取过一本《北境兵略》，翻开其中一页：“蛮族善骑射，若要劫粮，必是从黑风口突袭——那里地势险峻，守军不足百人，是布防的薄弱处。”他指尖点在书页上的地形图，“但黑风口西侧有片沼泽，骑兵难行，按常理说，他们不该选这条路。”

沈昭华的呼吸顿了顿。黑风口的守军数量，是兵部的机密，连一些老将都未必知晓，温玉一个没落文人之子，怎么会知道？

“你怎么确定守军不足百人？”她追问。

温玉抬眸，目光平静：“去年冬天，我在书铺见过一个老兵，他曾驻守黑风口，说那里寒风刺骨，兵士们常因冻伤减员，朝廷派来的补给也总是迟到。”他顿了顿，“我猜，现在的守军只会更少。”

沈昭华的心沉了下去。老兵的话或许是真的，但能将这些琐碎信息拼凑起来，甚至推断出布防弱点，绝非凡人。这温玉，远比她想的要深藏不露。

“陛下，”温玉忽然开口，“若信得过草民，可让镇北侯派人探查暗河。至于内鬼……”他看向沈昭华，“负责粮草押运的官员，是吏部尚书的远房侄女吧？”

沈昭华猛地抬头——这事连很多朝臣都不知道！

温玉却像是没看见她的震惊，继续道：“谢公子前日去了吏部尚书府，回来时袖中露出半张字条，上面似乎写着‘黑风口’三个字。”

沈昭华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谢临砚？那个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竟会与内鬼勾结？

“你为何要告诉朕这些？”她声音冰冷，带着审视。

温玉低头，看着那本破旧的舆图：“家父曾说，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草民虽无俸禄，却也知国难当头，不该藏私。”他顿了顿，抬眸时眼中映着阳光，“何况，陛下留了草民的画，草民总该有所回报。”

沈昭华望着他清俊的脸，忽然笑了。这温玉，看似疏离，实则比谁都通透。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该藏，更知道如何不动声色地递上一把刀。

“你很好，”她转身走向门口，“这书铺，朕记下了。”

出门时，门槛上的老者又抬头看她，笑了笑：“姑娘买的书，记得常看。”

沈昭华回头，见温玉站在柜台后，正低头继续修补舆图，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身上，竟有种说不出的沉静。她忽然明白，这看似普通的书铺，藏着的或许不是旧书，而是能撬动朝局的暗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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