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落叶掠过宫墙时,西域楼兰国的使团抵达了京城。使团带来了驼绒、玉石,还有三位据说能歌善舞的美人——皆是男子,眉眼深邃,肤色蜜色,穿着缀满银饰的异域长袍,一踏入金銮殿,便引得女官们窃窃私语。
楼兰使者躬身行礼,语气谦卑却暗藏试探:“吾皇听闻大靖女帝圣明,特选三位美人献上。若陛下喜欢,便是我两国永结同好之证;若陛下不喜……”
沈昭华指尖叩着御座扶手,打断他的话:“使者远道而来,心意朕领了。这三位美人,留下吧。”
使者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喜不自胜:“陛下圣明!”
温玉站在殿侧,手中的折扇不知何时攥紧了,指节泛白。他看着那三位楼兰美人垂首行礼时,银饰碰撞出细碎的声响,像小石子砸在心上,闷得发疼。
苏砚辞站在他身侧,脸色也有些发白,握着账册的手微微颤抖。他不懂朝堂博弈,只看见陛下望着那些美人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还是应下了“永结同好”——在他心里,陛下该是不屑用美人换取和平的。
沈昭华却像是没注意到他们的异样,对福安道:“将三位美人安置在瑶光殿,好生照看。”又对使者道,“贡品入库,使者且去驿馆歇息,明日朕设宴款待。”
散朝后,温玉默默跟在沈昭华身后,想开口问些什么,却见她脚步不停,径直回了御书房。他站在廊下,听着里面传来批阅奏折的沙沙声,最终还是转身回了长乐宫。案上还摊着他昨夜为她整理的南境河道图,如今看来,倒像是个笑话。
苏砚辞回了户部,对着账本发呆。同僚凑过来打趣:“苏主事,陛下纳了西域美人,往后这后宫怕是更热闹了。”他勉强笑了笑,心里却堵得慌——他总觉得,陛下不是看重美色的人,可为何……
而御书房里,沈昭华将楼兰使者的国书扔在案上,眼神冰冷。楼兰国近年来依附北境蛮族,此次献美人,名为和亲,实为探她虚实。若不收下,便是给了他们联合蛮族的借口;收下了,又能稳住他们,为北境防务争取时间。
“陛下,瑶光殿那边来报,美人已安置妥当,问陛下今夜……”福安小心翼翼地问。
“去瑶光殿。”沈昭华站起身,龙袍曳地,“传旨,摆宴。”
这一夜,瑶光殿灯火通明,丝竹声传到长乐宫时,温玉正坐在案前修补舆图。他将一根细小的竹篾粘在破损处,手却抖得厉害,竹篾掉在地上,发出轻响。他弯腰去捡,却看见铜镜里自己的影子,眼底竟有了些水汽。
次日,沈昭华依旧宿在瑶光殿。第三日,第四日……接连五日,她都没回长乐宫,甚至没去户部看一眼。
苏砚辞在宫道上偶遇过一次沈昭华,她身边跟着那位楼兰舞跳得最好的美人,正低声说着什么,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那笑意像针,扎得他连忙低下头,匆匆走开。他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看到的陛下,是不是只是错觉?
第六日傍晚,温玉正在院里扫落叶,忽然看见沈昭华的仪仗从宫道尽头过来。他握着扫帚的手一顿,下意识地想躲,却见仪仗停在了长乐宫门口。
沈昭华走下凤辇,身上还带着淡淡的异域香料味,与她惯常的墨香截然不同。她看着温玉,见他一身青布常服,额角沾着薄汗,院角的舆图晒了一地,像是许久没动过。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温玉放下扫帚,躬身行礼:“陛下言重了。”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沈昭华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忽然伸手,指尖擦过他额角的汗:“瑶光殿的香料,闻着不习惯。”
温玉的身体猛地一僵,抬头看她,眼底的委屈与隐忍再也藏不住,像被雨水打湿的宣纸,晕开一片狼狈。
“陛下……”他声音发颤,却还是强撑着,“楼兰美人能为陛下分担忧愁,是好事。”
沈昭华的心像是被什么揪紧了。这几日她故意冷落他们,既是做给楼兰使者看,也是想看看,这两人是否真的懂她。如今见温玉眼底的红痕,苏砚辞送来的账册里夹着的“北境布防建议”,才明白自己终究是狠错了。
“什么好事,”她叹了口气,拉过他的手,“走,跟朕说说是,那舆图补得怎么样了。”
温玉被她拉着走进殿内,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过来,烫得他眼眶发酸。他忽然明白,陛下身上的香料再浓,也盖不住她指尖那点为他担忧的温度。
而此时的户部,苏砚辞收到了沈昭华亲笔写的字条,只有八个字:“账做得好,朕记着。”他捏着字条,忽然红了眼眶,连忙低头继续核账,只是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瑶光殿的丝竹声渐渐歇了,长乐宫的烛火却亮到了深夜。沈昭华靠在软榻上,听温玉讲他新补的舆图,偶尔插一句北境的防务。窗外的风依旧凉,可殿内的墨香混着淡淡的山药粥香,却让她觉得,这后宫的日子,原来可以这般踏实。
至于那三位楼兰美人,后来被沈昭华封为“侍读”,让他们教宫中子弟西域文字,再没踏入瑶光殿半步。楼兰使者看在眼里,终于明白,这位女帝收下的不是美人,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底气。
而温玉与苏砚辞也渐渐懂得,陛下的“宠幸”从来都不只是儿女情长,有时是权谋,有时是试探,唯有看透这层,才能真正站在她身边,陪她守这万里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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