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使者离京那日,沈昭华没去送行,只命人送了些丝绸茶叶作回礼。瑶光殿的三位美人成了宫中的“西域先生”,每日教小皇子们学楼兰文字,倒也安分。
这日退朝后,沈昭华屏退众人,独自去了户部。
苏砚辞正趴在案上核账,鼻尖快碰到账本,额角渗着细汗。听见脚步声,他抬头见是沈昭华,慌忙起身行礼:“陛下!”
“坐吧,”沈昭华走到案前,扫过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南境赈灾款的账目理清了?”
“回陛下,已理清,克扣的款项都追回来了,按陛下的意思,全部分给了灾民。”苏砚辞坐下时,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地方官也都革职查办了,太后那边……”
“太后没再提?”
“是,”苏砚辞点头,“自从上次‘算术课’后,太后宫里就没再来过问。”他想起温玉那主意,心里对那位温公子多了几分佩服。
沈昭华笑了,拿起他写的赈灾款明细,字迹工整,连几分几厘都标注得清清楚楚。她忽然发现,这寒门出身的书生,虽不善言辞,却有最难得的踏实——就像田里的麦子,默默生长,却最是饱满。
“这几日辛苦你了,”她放下账本,“晚上来长乐宫,温玉说新得了些江南的新茶,一起尝尝。”
苏砚辞愣住了,抬头望进她眼底,那里没有了往日的威严,只有温和的笑意。他脸一红,慌忙低下头:“是,臣……臣记下了。”
沈昭华没再多说,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回头看见苏砚辞还低着头,耳根红透了,像个被夸了的孩子,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傍晚,长乐宫的小厨房飘出茶香。温玉正在煮茶,青瓷茶盏排在案上,袅袅的热气模糊了他的侧脸。沈昭华走进来时,他正好倒出第一杯茶,茶汤清澈,带着兰花香。
“陛下回来了。”他将茶盏递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
“苏砚辞呢?”沈昭华接过茶,坐在他对面。
“说是户部还有点事,晚点到。”温玉笑了笑,“他那人,做什么都较真,怕是在核对最后一遍账目。”
沈昭华看着他煮茶的动作,手腕轻转,茶筅搅动茶汤,动作流畅得像在作画。她忽然想起这几日他的沉默,想起瑶光殿的灯火,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前几日……让你受委屈了。”
温玉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继续搅动茶汤,声音很轻:“陛下有陛下的难处,臣懂。”
“你懂就好。”沈昭华望着他,“这宫里的日子,或许总要有些权衡,但朕心里清楚,谁是真心待朕。”
温玉抬起头,撞进她认真的眼眸,那里映着自己的影子,清晰又温暖。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臣知道。”
正说着,苏砚辞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个小布包:“陛下,温公子。”他将布包放在桌上,“这是臣家乡的花生糖,想着陛下和温公子或许会喜欢。”
沈昭华打开布包,里面是琥珀色的糖块,裹着芝麻,散发着甜香。她拿起一块放进嘴里,清甜在舌尖化开:“味道不错,比御膳房的精致点心好吃。”
苏砚辞眼睛一亮,像是得到了天大的赏赐:“陛下喜欢就好,臣家里还有,下次……下次再给陛下带来。”
温玉也拿起一块,含在嘴里,看着苏砚辞那副欣喜的模样,又看看沈昭华含笑的脸,忽然觉得这长乐宫从未这般热闹过。没有朝堂的算计,没有后宫的揣测,只有茶香、糖甜,还有彼此眼底的暖意。
“茶快凉了,”沈昭华端起茶盏,“尝尝温玉煮的雨前茶,配你的花生糖正好。”
苏砚辞连忙端起茶,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烫得微微皱眉,却还是说:“好喝。”
沈昭华和温玉都笑了起来。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三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一幅安稳的画。
夜里,苏砚辞要回自己的住处,沈昭华却叫住他:“今晚别回去了,长乐宫的偏殿空着,正好和温玉聊聊南境的水利。”
苏砚辞一愣,看向温玉,见他也点头,便红着脸应了:“是。”
沈昭华躺在里间的榻上,听着外间温玉和苏砚辞的说话声。温玉在讲北境的山脉走势,苏砚辞在说南境的河道治理,偶尔有争论,却都是温和的,带着彼此的尊重。
她忽然觉得,这凤榻或许不必只容一人。有温玉的通透,有苏砚辞的踏实,像左右手,各有各的好,却都能为她撑起一片安稳。
次日清晨,沈昭华醒来时,外间已没了声音。她起身走出里间,见案上摆着温热的粥,旁边放着两张纸条。一张是温玉写的:“陛下,臣去书铺取新到的舆图,午时回来。”另一张是苏砚辞的:“陛下,臣去户部了,账本已按您的意思改好,放在御书房了。”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纸条上,字迹一个清隽,一个工整,却都带着相同的暖意。沈昭华拿起粥碗,慢慢喝着,心里像被什么填满了——原来,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是这般踏实。
而此时的宫道上,温玉遇见了正要去户部的苏砚辞。两人相视一笑,没说什么,却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释然。或许这后宫终究会有风雨,但至少此刻,他们都明白,陛下的心里,有他们的位置。
这位置,无关权势,无关家世,只关那份在算计中依旧纯粹的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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