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是被窗外的鸟鸣惊醒的。
头痛得像被钝器敲过,浑身软绵绵的,连抬手都费劲。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铺着锦缎被褥的床榻上,雕花的床顶悬着淡青色的纱帐,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熏香——不是她那间小偏房该有的样子。
“呜……宿主你醒啦!”圆子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迷糊,“你昨晚喝醉了,是长公主把你抱到床上来的哦!”
“抱、抱上来的?”石头猛地坐起身,被子滑到腰间,她脸颊瞬间爆红,像被炭火燎过,“她、她为什么……”
“因为你太重啦!宫女想抬你,长公主说‘笨手笨脚的,别摔着她’,然后就自己动手了!”圆子的声音里带着八卦的兴奋,“而且哦宿主,我检测到长公主昨晚看你的眼神好温柔!数据显示,她对你的‘好感度’上升了十个百分点!这绝对是不一样的感情!”
石头懵了:“不一样的感情?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想把你藏起来,不让别人看的那种!”圆子试图解释,“就像……就像你珍藏的那块实验数据芯片!”
“我是直的啊!”石头下意识地反驳,声音都变了调。她是个搞时空物理的,满脑子都是公式和数据,对这些情情爱爱一窍不通,更没想过会和一位古代公主扯上关系。
“直的也可以掰弯嘛!”圆子理直气壮,“而且宿主你不觉得长公主其实挺好看的吗?又厉害又护短……”
石头没再理它,掀开被子下床。身上的墨绿色襦裙已经换成了干净的寝衣,柔软舒适,显然是被人打理过的。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晨光涌进来,照亮了庭院里未消的残雪,也照亮了廊下那道熟悉的玄色身影——长公主不在。
“长公主呢?”她在心里问圆子。
“早就出去啦!”圆子说,“好像是去长乐宫了,太后派人来传召。”
石头心里咯噔一下。长乐宫,太后。
她想起圆子说的“枯骨散”,想起太后为了推殳时逸上位布的局,想起那个软乎乎的“二皇子”根本不是皇子……长公主这时候去找太后,是为了什么?
“不行,我得去找她。”石头咬了咬牙,匆匆换上自己的襦裙,对着铜镜胡乱理了理头发,快步往外走。
她现在只是个小宫女,没资格插手主子的事。可不知怎的,一想到殳时透独自面对那个笑里藏刀的太后,她就莫名心慌,像有块石头堵在嗓子眼。
长乐宫的门槛高得吓人,朱红的门扉上镶着铜钉,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石头被侍卫拦在门外,急得团团转,正想找个借口混进去,却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清冷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孙儿(长公主对太后的自称)以为,时逸年纪尚小,性子又软,担不起太子之位。”
是殳时透。
石头屏住呼吸,贴在廊柱后,竖起耳朵听。
“哦?”太后的声音慢悠悠的,带着长辈的慈和,“那依你之见,谁担得起?三皇子时箫?”
“孙儿不是这个意思。”殳时透的声音顿了顿,“只是储位之争凶险,时逸他……不适合。孙儿只想他安稳过一辈子。”
“安稳?”太后轻笑一声,那笑声里藏着针,“在这宫里,哪有‘安稳’二字?时逸是先皇后唯一的儿子,是烨国的二皇子,这身份就注定了他不能只想着‘安稳’。”
“可他……”
“他是皇子,就该担起皇子的责任。”太后打断她,语气陡然重了些,“哀家是他的姑姥姥,还能害他不成?你母亲走得早,哀家看着你们姐弟俩长大,难道会亏待他?”
石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长公主还不知道真相,她口中的“弟弟”,根本是“妹妹”;太后口中的“疼爱”,不过是把人当棋子。
“姑姥姥,”殳时透的声音里带了点急躁,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时逸他连见血都怕,怎么斗得过岁贵妃那边的人?您这不是在帮他,是在把他往火坑里推!”
“火坑?”太后的声音冷了下来,“这宫里哪不是火坑?早跳晚跳,不如选个最安全的坑跳!哀家已经为他铺好了路,你只需要看着就行。”
“铺好的路?”殳时透笑了,那笑声里带着自嘲,“就像当年对父皇那样,‘铺好路’让他当这个皇帝,再一点点……”
后面的话她没说,但石头能想象出她攥紧拳头的样子。
殿内沉默了片刻,久到石头以为里面的人都僵住了。然后,太后的声音重新响起,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时透,你要记住,哀家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姐弟俩。先皇后是哀家的亲侄女,你们就是哀家的亲骨肉,哀家怎么可能亏待你们?”
她刻意加重了“姐弟俩”三个字,语气里的笃定像在反复确认一个“事实”,敲打殳时透不要怀疑。
殳时透的呼吸明显乱了:“姑姥姥……”
“你只需要信哀家。”太后打断她,语气恢复了慈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等时逸坐上太子之位,哀家会护着他,也会护着你。这烨国的江山,迟早是你们姐弟俩的。”
石头听见里面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似乎是殳时透站起了身。
“孙儿……告退。”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种无力的疲惫。
紧接着,朱红的门扉被推开,殳时透从里面走出来。玄色的衣袍衬得她脸色格外苍白,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里的冷硬比往日更甚,像淬了冰的刀。
她一眼就看见了躲在廊柱后的石头,脚步顿了顿,眉峰微蹙:“你怎么在这?”
石头被抓了现行,心跳得飞快,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担心你……”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一个宫女,哪有资格担心长公主?
可殳时透的脸色却缓和了些,眼底的冰碴似乎化了点。她没再追问,只淡淡道:“跟我走。”
两人沉默地走在回寝殿的路上,雪后的宫道格外安静,只有她们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像敲在紧绷的弦上。
快到偏殿时,殳时透忽然停下脚步,背对着她,声音很轻:“石头,你说……人真的能信别人吗?”
石头愣了愣,想起自己紊乱的代码,想起圆子说的太后的阴谋,想起那个软乎乎的“二皇子”。
她走到殳时透身边,看着她紧绷的侧脸,认真地说:“信不信,要看值不值得。”
殳时透转过头,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自嘲:“可我连谁值得、谁不值得,都分不清了。”
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竟让她看起来有了点脆弱。石头忽然觉得,这位永远胜券在握的长公主,其实也像块被风雨打磨的石头,坚硬的外壳下,藏着不为人知的裂痕。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在殳时透身后。
廊下的风卷起残雪,落在两人的衣袍上。石头知道,这场关于储位的争斗,才刚刚开始。而她这块来自未来的“石头”,已经被彻底卷进了这宫墙深处的漩涡里,再也分不清自己是在帮她,还是在……靠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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