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蹲在廊下的暖阳里,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砖缝里的积雪。脑海里,圆子还在滋滋啦啦地加载数据,像台老旧的收音机。
“宿主你看!我又拼出点信息!”圆子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这个世界的权力结构好复杂哦……皇帝和太后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太后是先皇的皇后,膝下无子,皇帝是她从远房宗室里抱来的养子!”
石头心里咯噔一下:“养子?”
“对啊!”圆子的声音亮了些,“所以太后对皇帝根本没感情,只把他当傀儡!我还查到——皇帝身子骨那么差,是因为太后让御膳房的人,常年在他的饭菜里加了种慢性毒药!”
“什么毒药?”
“叫‘枯骨散’!”圆子像是翻到了关键信息,语速飞快,“无色无味,吃了不会立刻死,但会让人脏腑慢慢衰竭,皮肤松弛,头发变白,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几十岁!就像……就像被抽走了生命力的枯树!”
石头倒吸一口凉气。难怪皇帝看起来像个随时会进棺材的老头子,原来不是天生体弱,是被人下了十几年的毒。而太后,那个永远笑得温和的老太太,竟是藏得这么深的毒妇。
“那她为什么要等这么久?”石头在心里问,“直接杀了皇帝不行吗?”
“笨哦!”圆子敲了敲她的脑壳(当然是虚拟的),“直接杀了会引火烧身呀!‘枯骨散’造成的是‘自然衰老’的假象,谁会怀疑到太后头上?她就是要等皇帝自己撑不住,主动退位,再把二皇子(也就是她的外甥女)推上去,名正言顺地掌权嘛!”
石头皱紧眉。这么说来,立太子的事,从一开始就是太后布的局。可她又想起早朝的消息:“那三皇子时箫呢?皇帝都那样了,怎么还能生下他?”
“呜……查不到欸。”圆子的声音蔫了下去,“三皇子的信息被挡得死死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加密了。可能是我能量不够,加载不出来……”
正说着,一个小宫女匆匆跑过来,对她福了福身:“石头,长公主叫你去偏殿呢。”
石头心里一紧,连忙拍掉身上的雪,跟着小宫女往偏殿走。路过假山时,她摸了摸袖中那块殳时逸送的碎玉,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定了定神。
偏殿里没点炭盆,却比别处更暖些。殳时透坐在窗边的软榻上,面前的矮几上摆着个酒壶,两只青瓷酒杯,酒液清冽,映着窗外的雪光。
“来了?”殳时透抬眼,目光落在她冻得发红的鼻尖上,“过来坐。”
石头依言在矮几旁坐下,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像个等待训话的学生。
“圆子圆子,她找我干嘛?”她在心里急问。
“检测到长公主情绪平稳,没有敌意!”圆子的声音带着点兴奋,“好像……只是想聊天?”
殳时透没说话,提起酒壶,往两只杯子里各倒了些酒。酒液入杯,发出轻响,带着股淡淡的果香。
“尝尝?”她把其中一只杯子推到石头面前,“这是青梅酿,度数不高。”
石头盯着酒杯里晃动的酒液,头摇得像拨浪鼓:“回公主,奴婢……不会喝。”
她没说谎。在未来,她的生活被实验室和数据填满,别说喝酒,连饮料都只喝功能性营养液。时空旅行守则里更是明令禁止接触未知时空的饮品,怕干扰生理数据。
殳时透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又像觉得理所当然:“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丫头,没喝过酒也正常。”
她端起自己的杯子,仰头饮了一口,喉结滚动的弧度利落又好看。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脸上,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竟冲淡了几分平日的冷硬。
“但在这宫里,不会喝酒可不行。”她放下杯子,声音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有时候,酒是刀子,能杀人;有时候,是梯子,能铺路。你总不能一辈子只做个扫地的宫女吧?”
石头愣住了。她没想过“一辈子”,她只想找到紊乱的代码,修复时空锚点,赶紧回自己的实验室。可看着殳时透那双深邃的眼睛,她忽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喝一点,没事的。”殳时透又把杯子往她面前推了推,语气算不上温和,却带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笃定。
石头咬了咬牙。反正已经被困在这里了,喝杯酒应该……不至于出大事吧?她端起杯子,学着殳时透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酒液入喉,先是一阵清甜,随即涌上淡淡的辛辣,像有团小火苗顺着喉咙烧下去,一路暖到胃里。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脸颊瞬间红透了,像被夕阳染过的云。
“噗嗤——”
她听见殳时透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像冰面裂开一道细缝,漏出底下的活水,带着点她从未听过的柔软。
“这么不禁喝?”殳时透看着她红扑扑的脸,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才沾了个边,就成熟透的桃子了。”
石头的脸更红了,连忙放下杯子,手忙脚乱地想解释:“我……我真的没喝过……”
“我知道。”殳时透打断她,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我第一次喝酒,比你还狼狈,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石头惊讶地抬头。她很难想象,像殳时透这样的人,也会有“狼狈”的时候。
殳时透没看她,望着窗外的雪,声音轻了些:“是女傅教我的。她说,这是先皇后生前留下的规矩——女孩子家,要懂点酒,不是为了应酬,是为了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
她指尖摩挲着杯沿,声音里多了点缥缈:“女傅说,我娘没来得及教我这些,便托她照看着。她说我娘生前最爱的就是这青梅酿,说酒里有江南的春天。”
石头想起圆子说的“先皇后难产去世”,心里忽然有点酸。原来长公主对母亲的所有认知,都来自旁人的转述,像隔着一层雾,看不真切。
“那……公主的底线是多少?”她小声问。
殳时透转过头,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你想试试?”
石头连忙摇头,惹得她又笑了笑。
那天下午,她们没再聊朝堂,没提立太子的事,只有一壶青梅酿,和窗外不停歇的雪。石头喝了两杯就晕乎乎的,头重脚轻,像踩在棉花上。她听见殳时透在说话,声音忽远忽近,像隔着层水。
“你说……人为什么非要争那些东西呢?”
“安稳活着,不好吗?”
她想回答,却张不开嘴,眼皮越来越沉,最后竟趴在矮几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在她失去意识前,似乎感觉到一件带着淡淡墨香的披风落在身上,遮住了窗外的寒气。还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脸上,不像看玩物,也不像看宫女,倒像在看一块被雪埋了很久、终于晒到太阳的石头,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温度。
圆子在她脑海里打了个哈欠:“宿主……她好像……对你有点不一样了哦……”
石头没力气回应了。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的实验室亮着灯,圆子在屏幕上滚来滚去,时空锚点的代码正在一点点修复。她还梦见殳时透,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对她伸出手,说:“过来,我带你回家。”
而偏殿里,殳时透看着趴在桌上熟睡的石头,指尖悬在她发红的脸颊旁,停了很久,终究还是收了回来。
她拿起那块墨石镇纸,压在石头散开的一缕头发上,目光落在她腕间那串灰扑扑的石链上。
这石头,倒是比宫里那些精心雕琢的玉,更让人觉得踏实。
她端起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酒液的辛辣里,似乎混进了点别的味道,像雪地里藏着的梅香,淡淡的,却挥之不去。
窗外的雪,还在下。但偏殿的酒壶,已经空了。
朱羿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