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和宫的鎏金炭盆里,银丝炭烧得正旺,却烘不暖禧颜太后眼底的寒意。
她刚由宫女扶着坐起身,太皇太后宫里的翠影就端着药碗进来了,鬓边那支点翠簪子晃了晃——那是当年先皇后赏的,后来翠影被调去太皇太后身边,竟还一直戴着。
“太后娘娘醒了?”翠影的声音软得像浸了蜜,却带着股陈年的熟稔,“太皇太后怕您咳喘,特意让人熬了润肺汤,加了南疆来的川贝,您快趁热喝。”
禧颜太后的指尖搭在碗沿,猛地缩回——这碗盏的冰裂纹,她记得清楚,当年先皇后安胎时用的就是同款,后来那碗“安胎药”喝下去,先皇后的肚子就一直坠着疼,直到生产那天血崩不止。
“我刚用了太医的方子,怕是冲撞了。”禧颜太后的声音还带着病后的虚浮,目光落在翠影脸上。当年她已是岁贵妃,与先皇后同住坤宁宫东西殿,亲眼见翠影端着药碗进了东殿,那时翠影还是先皇后身边最得力的掌事宫女,转年就被太皇太后调去了长乐宫。
翠影脸上的笑淡了些,将药碗往她面前推了推:“太后娘娘这是驳太皇太后面子?”她凑近一步,鬓边的点翠簪子几乎要碰到禧颜太后的脸颊,声音压得像私语,“当年坤宁宫的事,您看得最真切,有些话啊,不说出来,才能保得住三殿下,不是吗?”
禧颜太后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
她怎么会忘?当年先皇后难产,太皇太后抱着刚出生的二皇子殳时逸,对她说“皇后去了,你是贵妃,该担起坤宁宫的事”,那时翠影就站在太皇太后身后,手里攥着块染血的帕子,眼神冷得像冰。这些年她把话烂在肚子里,看着三皇子殳时箫从襁褓长成少年,以为能安稳度日,却没想太皇太后始终没放过她。
这碗润肺汤,是要让她把“先皇后难产”的秘密,永远锁在喉咙里。
“太皇太后还说,”翠影的声音更轻了,“三殿下刚封了端慧王,往后的前程,全在您一句话。”
禧颜太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一片死寂。她接过药碗,仰头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喉间像被火烧过,灼得生疼。
翠影接过空碗,福身退下,脚步依旧悄无声息,像从未来过。
“宿主!翠影果然有问题!”圆子的声音在石头脑海里炸开,带着电子音的急促,“数据库显示,她当年是太皇太后安插在先皇后身边的眼线,先皇后饮食里的‘缓产散’,就是她加的!禧颜太后肯定知道这事,所以才被灌了哑药!”
石头正在给窗台上的梅枝掸雪,闻言动作顿了顿:“三殿下呢?”
【端慧王刚从颐和宫回来,气得在偏殿砸了茶杯,说要去找太皇太后理论,被侍卫拦住了。】圆子顿了顿,【他还说,要找您合计怎么对付太皇太后。】
石头放下掸子,走到门边:“我去看看他。”
紫宸殿的朝会,气氛比殿外的寒风更冷。
赵文渊捧着奏折出列时,丹陛之下的官员们齐齐屏住了呼吸。他不仅弹劾了李嵩、张启等盐税案主犯,还拿出了新的证据——一卷账册,上面详细记录着太皇太后的外戚如何挪用盐税,每一笔都与翠影传递的“宫令”对应。
“工部侍郎王显,借疏通河道之名,为私盐开道,分得赃银十五万两!”
“户部主事刘成,伪造账目掩盖亏空,实为太皇太后填补私库!”
赵文渊每念一个名字,就有一个官员面如死灰地跪下,到最后,丹陛前竟跪了半片。
周老臣气得浑身发抖,出列怒斥:“赵文渊!你这是构陷!这些都是朝廷栋梁,岂能容你污蔑!”
“老大人若不信,可传江南盐场的监工对质。”赵文渊寸步不让,“臣这里还有翠影传递宫令的手谕,上面的朱砂印,老大人总认得吧?”
周老臣看着那枚熟悉的印章,脸色瞬间铁青,再也说不出话。
殳时透端坐龙椅,目光平静地扫过跪地的官员:“李嵩、张启、王显……打入天牢,严查家产,牵连者一律革职查办。”
“陛下饶命!”
“臣是被胁迫的!”
哭喊声中,李嵩突然挣开侍卫,朝着珠帘后的太皇太后方向磕头:“太皇太后救臣!臣知道坤宁宫的事!您不能不管臣啊!”
珠帘后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
李嵩被拖出大殿时,还在嘶吼:“当年若不是您让翠影……”
话音被寒风吞没,殿内只剩下死寂。
天牢的石壁上,渗着冰冷的湿气。
石头提着食盒进来时,正看见殳时透站在张启的牢房前。张启趴在栏杆上,见她进来,连忙道:“陛下!臣愿招出所有事,只求您能送内子回江南老家,给她置几亩地,臣……臣任凭处置!”
旁边的李嵩啐了一口:“没骨气的东西!”
张启却没理他,只是望着殳时透,眼神恳切:“内子身子弱,受不了京城的寒气……”
“可以。”殳时透点头,“说吧。”
张启像是松了口气,将太皇太后如何指使他做假账、如何让翠影监视各宫的事全说了出来,连翠影每年给先皇后“送补品”的事都没隐瞒。
石头将食盒放在桌上,目光落在隔壁牢房——户部主事刘成正背对着他们,双手捂着脸,肩膀微微耸动。
“他不肯招?”石头低声问狱卒。
“刘主事说,太皇太后当年救过他妻儿的命,他不能背主。”狱卒叹了口气,“其实他妻儿早就被太皇太后接到别院了,说是照顾,实则是人质。”
石头心里一动,想起圆子查到的记录:【刘成的妻子三年前病逝了,太皇太后故意瞒着他,用“照顾妻儿”的名义拿捏他!】
离开天牢时,殳时透忽然问石头:“张启和刘成,你觉得谁更值得信?”
石头想了想:“张启为了妻子肯低头,刘成为了恩情不肯折腰,或许……都有真性情。”
殳时透轻笑一声,玄色衣袍在石板路上划出道利落的弧线:“真性情,在这宫里最不值钱,却也最难得。”
石头跟在她身后,听着圆子在脑海里念叨:【宿主你看!陛下肯定知道翠影有问题了!咱们要不要把刘成妻子的事告诉陛下?】
石头在心里摇了摇头。
有些账,殳时透要自己算。就像当年坤宁宫的雪,只有她自己记得有多冷。
天牢外的风卷着雪沫子,打在朱红的宫墙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像谁在低声诉说着陈年的秘密。而那些藏在哑药和供词里的真相,终有一天会被揭开,就像这寒冬过后,总会等来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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