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灯火阑珊与心之归处
细雪落在石桥的栏杆上,转眼就化了,留下一片湿漉漉的凉意。
石头被殳时透拉着往前走,脑子里还嗡嗡作响。她想起无数个瞬间——在紫宸殿整理密信时,圆子说“李岱府里有异动”,殳时透恰好说“时箫,去盯紧李府”;在长乐宫找账册时,圆子喊“宿主小心地砖机关”,殳时透突然伸手拉住她,说“这里的砖松了”;甚至昨晚在阿青家的院子里,圆子嘀咕“好感值990了”,殳时透看她的眼神都温柔了几分……
原来那些恰到好处的默契,都不是巧合。
“在想什么?”殳时透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睫毛上沾了点雪沫,像落了层碎星。
“在想……”石头咬了咬唇,“你听见我跟圆子说‘想留在江南’,是不是觉得很傻?”
那天晚上她趴在窗边,跟圆子说“这里的月光比京城软,时透笑起来比奏折好看”,当时只当是随口抱怨,现在想来,竟被殳时透听得一清二楚。
殳时透却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不傻。我也想留在这。”
她的指尖带着暖意,把石头耳尖的凉意都驱散了。石头看着她含笑的眼睛,忽然鼓起勇气问:“那你……不怪我?我一开始接近你,是为了完成任务,为了找代码……”
“怪你什么?”殳时透打断她,语气认真,“若不是你,我还困在后宫的算计里,时逸、时箫也未必能平安长大。再说……”她凑近一步,声音轻得像耳语,“我倒是该谢谢代码,若不是它,我怎么会遇见你。”
雪花落在两人之间,被体温烘得瞬间融化。石头的心跳乱了节拍,刚想说话,就听见茶馆方向传来评弹的琵琶声,咿咿呀呀的,混着阿青的大嗓门:“殳时逸!这曲子唱的‘英台女扮男装’,是不是跟你很像?”
紧接着是殳时逸气呼呼的声音:“胡说什么!”
“哈哈哈!脸红了吧!”
石头忍不住笑了,拉着殳时透往茶馆跑:“快去看看,别让阿青把二殿下气哭了。”
茶馆里热闹得很,八仙桌旁坐满了听书人,台上的女先生抱着琵琶,唱的正是《梁祝》十八相送。阿青和殳时逸坐在靠窗的位置,阿青手里剥着瓜子,时不时往殳时逸嘴里塞一颗,殳时逸起初还躲,后来也就乖乖接着了。
殳时箫则趴在桌边,瞪大眼睛听着,嘴里的糖人都快化了也没察觉,听到“英台拒婚”时,还愤愤不平地拍桌子:“这马文才太坏了!要是我,就帮英台和山伯私奔!”
“三殿下真是性情中人。”阿青笑着打趣,眼睛却瞟向台上,忽然对殳时逸说,“你说,要是山伯早知道英台是女子,会不会早点提亲?”
殳时逸的脸“腾”地红了,伸手在她胳膊上拧了一把,却被阿青反手抓住手腕,按在桌上。两人的手指交缠在一起,谁也没松手,眼底的笑意藏不住。
石头和殳时透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跑堂的很快端来两碗热茶。茶香袅袅,混着台上的琵琶声,让人心里暖暖的。
“你看他们。”石头用下巴指了指阿青和殳时逸,嘴角弯着,“倒像对欢喜冤家。”
“我们呢?”殳时透忽然问,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点期待。
石头的脸颊发烫,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圆子在脑海里喊:【宿主!代码波动!就在台上那个琵琶盒子里!】
她猛地抬头,看向台上的女先生——对方正抱着琵琶转身,琵琶的琴盒上刻着朵缠枝莲,和先皇后留下的那支银簪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怎么了?”殳时透察觉到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圆子说……代码在琵琶盒里。”石头的声音有点发颤,心脏“咚咚”地跳,既紧张又有点莫名的失落。
找到了代码,是不是就意味着要离开了?
殳时透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传来,带着安抚的力量:“别慌。不管里面是什么,我们一起看。”
台上的评弹正好唱到“化蝶”,满堂喝彩声中,女先生抱着琵琶走下台谢赏。经过她们桌时,石头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戴着串沉香木手串,和阿青爹药材铺里的老料一模一样。
“这位姑娘看着面生,是从京城来的?”女先生忽然开口,声音温婉,眼睛却亮得很。
“路过此地,来听先生说书。”殳时透点头,目光落在她的琵琶盒上。
女先生笑了笑,抱着琵琶往外走,经过门口时,忽然回头对石头眨了眨眼,用口型说了两个字:“后院。”
评弹唱到“化蝶”时,茶馆里的掌声几乎要掀翻屋顶。石头跟着众人拍手,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先皇后的奶娘站在门口,对她轻轻颔首。
“我去趟后院。”石头对殳时透低声说,指尖有些发颤。
殳时透放下茶杯,起身道:“我陪你。”
后院的月光比前院更清,老妇人正坐在石阶上,手里摩挲着那个刻满纹路的青铜锁。见他们来,她将锁递过来:“先皇后说,这锁里的东西,要等‘尘埃落定’才能看。如今太皇太后的事了了,你们也到了江南,该让你们知道了。”
青铜锁没有机关,轻轻一拧就开了。里面没有预想中的“代码”,只有半张泛黄的麻纸,上面是先皇后娟秀的字迹:
“透儿,娘知你恨姑母,可她困在李家的枷锁里,身不由己。娘不盼你复仇,只盼你活得像江南的风,自由些,再自由些。若遇着心喜之人,别像娘一样顾忌太多——恨是枷锁,爱才是解药。”
纸的末尾,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旁边用朱砂点了个小小的圆点,像极了石头腕上的石链。
【宿主……这就是代码?】圆子的电子音带着困惑,【数据库显示,这更像……一封和解信。】
石头捏着麻纸,忽然明白了。所谓的“代码”,从不是冰冷的指令,而是先皇后藏在时光里的祝福——对太皇太后的原谅,对女儿的期许,甚至对“未来某个人”的接纳。
“这锁……没有时间限制。”老妇人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着将青铜锁塞进她手里,“先皇后说,‘选择’这东西,该慢慢来,急不得。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它就在什么时候生效。”
殳时透接过那半张纸,指尖抚过“爱才是解药”几个字,忽然抬头对石头笑了,眼底的温柔像浸了月光的水:“先皇后说得对,慢慢来。”
她没有追问“代码是否能让你回去”,没有试探“你会选哪条路”,只是将麻纸仔细折好,放进石头的袖袋里,仿佛那不是关乎“去留”的关键,只是片寻常的落叶。
离开扬州的那天,阿青爹塞给石头一大包桂花糕,阿青娘拉着殳时透的手,念叨着“有空常来”。殳时箫抱着阿青送的老虎糖画,哭得稀里哗啦,被阿青笑着敲了脑袋:“又不是再也不见,等明慧王成了亲,我们还去京城看你!”
提到“成亲”,殳时逸的耳尖红了,悄悄瞪了阿青一眼,却被对方反手握住手腕,十指相扣的瞬间,两人都笑了。
马车驶出扬州城时,石头掀开窗帘,看着渐渐远去的青砖黛瓦,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殳时透递给她块刚剥好的橘子,声音轻快:“京里还有些事要处理——户部尚书递了折子,说江南盐税要调整,得回去敲定;还有……时逸的亲王府邸该动工了,总不能让阿青嫁进来还住原来的偏殿。”
“明慧王……”石头想起阿青刚才的称呼,转头看她,“这封号,是早就定好的?”
“嗯,”殳时透笑了笑,“先帝在时就赐了‘明慧’,只是他一直没正式受封开府。如今要娶亲了,总得上心些,让阿青风风光光进门。”
回到京城时,已是半月后。紫宸殿的朱门依旧巍峨,只是门前的石狮子仿佛都染上了几分江南的温润。
殳时透果然忙着处理政务,不过都是些顺水推舟的小事:驳回了几位老臣“重查李家旧案”的奏折,只淡淡一句“过去的事,不必再提”;批准了户部“江南盐税减半”的提议,让赵文渊亲自督办;甚至还笑着听殳时箫抱怨“御膳房的汤包不如扬州的”,转头就让御厨去江南学手艺。
石头偶尔去书房陪她,看她在奏折上批字,看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间,心里的“去留”念头渐渐淡了——圆子再没提过“回归”,那半张麻纸被她夹在随身携带的书里,像个温暖的秘密。
一月后,明慧亲王府邸落成的消息传遍京城。府邸就在皇城西侧,格局照着江南宅院的样子修的,院里种着两株从扬州移来的玉兰,天井里还挖了个小小的池塘,像极了阿青家的院子。
赐婚的旨意是殳时透亲自去明慧王府宣的。那天阿青正好在府里帮忙布置,穿着身湖蓝色的衣裙,听见“册封为明慧王妃”时,难得没咋咋呼呼,只是红着眼眶看向殳时逸。
明慧王站在她身边,一身月白常服,手里还拿着支刚从玉兰树上折的花枝。他没像往常那样脸红,只是认真地接过圣旨,对殳时透拱手:“谢皇姐。” 转身递给阿青那支花时,声音软得像江南的春水,“送给王妃。”
阿青接过花枝,指尖碰到他的掌心,两人都笑了,眼里的光比圣旨上的描金还亮。
婚礼定在三月初三,正是江南草长莺飞的时节。
石头跟着殳时透去明慧亲王府观礼,看着阿青穿着大红的嫁衣,被明慧王牵着手跨过火盆,看着两人对着天地叩首时相视而笑的模样,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殳时透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递过来块手帕:“怎么哭了?”
“没哭,”石头擦了擦眼角,笑着说,“就是觉得……他们真好。”
“我们也会很好。”殳时透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钻进耳朵里。
石头转头看她,夕阳的金光落在殳时透脸上,柔和得像扬州的月光。她忽然想起先皇后麻纸上的话——“爱才是解药”。或许,她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解药。
宴席散后,两人并肩走在回紫宸殿的路上。宫灯次第亮起,将影子拉得很长。
“那半张纸……”殳时透忽然开口,目光落在石头的袖袋上,“你若想留着,便留着;若想……”
“我留着。”石头打断她,握紧了袖袋里的书,“它提醒我,有些人,有些事,值得原谅,也值得珍惜。”
殳时透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眼底的笑意像盛了星光:“那你呢?”
“我?”石头愣了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脸颊微微发烫,却还是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我也……留下。”
没有代码的催促,没有时间的限制,只是这一刻,遵从本心的选择。
殳时透的眼睛亮了,伸手轻轻将她揽进怀里。宫墙深处传来隐约的喜乐声,混着晚风里的花香,像首未完的诗。
圆子的电子音在脑海里轻轻响起,带着点欣慰的嗡鸣:【宿主,检测到代码波动趋于稳定。看来……这里确实是你心之所向了。】
石头靠在殳时透怀里,听着她有力的心跳,忽然觉得,回不回去,好像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此刻的温暖是真的,身边的人是真的,这份跨越时空的羁绊,也是真的。
而那半张麻纸,依旧静静躺在书里,见证着一场关于原谅与爱的,未完待续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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