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我想让你记住我

手腕上的力量如同烧红的铁钳，带着不容抗拒的蛮横与惊怒后残留的余威，狠狠烙进叶寸心的皮肉骨骼。雷战拖着她，像拖着一件无生命的战利品，又或是亟待审讯的重犯，大步流星地穿过演习导演部外围惊愕的人群。

风声、议论声、远处演习区域零星爆发的枪声，瞬间被隔绝在他身后那堵名为“暴怒”的无形壁垒之外。叶寸心被他拽得脚步踉跄，几次几乎失去平衡，粗糙的水泥地面摩擦着鞋底。她咬着牙，强迫自己跟上他骇人的步伐，没有挣扎，没有申辩，只有帽檐下那双眼睛，锐利如初生的鹰隼，穿透人群的缝隙，死死盯住前方那个宽阔、紧绷、散发着滚滚热浪与铁血气息的背影。

活着的！

这个认知像滚烫的烙铁，一次次烫过她的心脏，带来尖锐的疼痛与灭顶的狂喜交织。他的体温透过粗糙的作训服布料，透过那只铁钳般的手掌，源源不断地传递到她的手腕，如此真实，如此灼热，几乎要将她两世累积的冰寒灵魂融化殆尽。前世昆仑之巅，他身体在她怀中一点一点冷硬下去的绝望触感，此刻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缠绕着这鲜活滚烫的现实，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雷…战…” 一个无声的名字在她齿间碾碎，混着血腥的铁锈味。指甲更深地刺入掌心，用更剧烈的痛楚来镇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呜咽和控诉——控诉命运，控诉这该死的重逢方式。

“砰！”

一声巨响，厚重的木门被雷战一脚踹开，撞在墙上又反弹回来，发出痛苦的呻吟。巨大的力道震得墙壁簌簌落灰。叶寸心被他粗暴地一把掼进房间，巨大的惯性让她猛地撞在冰冷的金属文件柜上，后背传来沉闷的撞击声，震得她五脏六腑一阵翻腾，喉头腥甜上涌。她闷哼一声，死死咬住下唇才没痛呼出声，身体顺着柜子滑下，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帽檐滑落，露出一张苍白却异常倔强的脸。

门被雷战反手甩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线和声响。狭小的军官临时办公室瞬间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昏暗与死寂，只有他粗重的、如同受伤猛兽般的喘息声在有限的空间里回荡，每一次都砸在叶寸心的神经上。

他站在门口逆光的位置，高大的身影几乎填满了整个门框，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他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脖颈下方。那里，演习标识牌已经被钢珠巨大的冲击力打得凹陷变形，边缘甚至有些碎裂，留下一个清晰无比的、带着火药灼烧般痛感的红痕。手指抚过那处伤痕，他的脸色在阴影中阴沉得可怕，目光如同淬了剧毒的冰棱，带着刮骨般的审视，一寸寸钉在叶寸心身上。

空气凝固了，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充斥着无形的硝烟和即将爆发的雷霆。

“名字。” 雷战的声音终于响起，低沉，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冰碴摩擦的质感，砸在寂静的房间里，带着回音。

叶寸心缓缓抬起头，汗水混着刚才在烂尾楼沾染的灰尘，顺着额角滑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留下几道污痕。她迎上他那双燃烧着怒火与探究的眼睛，没有闪避。那双眼睛深处沉淀的冰层之下，是汹涌的熔岩，是跨越生死也无法磨灭的印记。她咽下喉头的腥甜，用尽全身力气挺直脊梁，声音因为刚才的撞击和急速撤离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

“报告！新兵，叶寸心！”

“叶、寸、心。” 雷战一字一顿地重复着她的名字，像是在咀嚼一块带着棱角的石头。他向前一步，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海啸般扑面而来，阴影彻底笼罩了半跪在地的叶寸心。“谁派你来的？”

“报告！没有人派我来！” 叶寸心迎着他的目光，眼神坦荡得近乎锐利，“我是东南军区新兵连，第七班，列兵叶寸心！”

“列兵？” 雷战发出一声短促的、充满讥诮的冷笑，那笑声如同刀锋刮过玻璃，刺耳无比。他猛地俯身，那张棱角分明、带着硝烟与汗水泥渍的脸骤然逼近，距离近得叶寸心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密布的血丝，感受到他喷吐出的带着怒火的灼热气息。“一个列兵，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破演习外围安保？能精准找到整个区域的制高点？能在一百五十米开外，逆风，用他妈的一个——弹弓！” 他几乎是吼出最后两个字，唾沫星子几乎溅到叶寸心脸上，“打中一个高速移动目标？打中老子的脖子？！”

他的吼声在狭小的房间里炸开，震得叶寸心耳膜嗡嗡作响。那扑面而来的男性气息混合着硝烟、汗水和一种独属于雷战的、如同钢铁在烈日下曝晒过的强烈荷尔蒙味道，瞬间将她包裹。这气息如此熟悉，如此鲜活！前世昆仑风雪中，他就是带着这样的气息，将最后的体温渡给她，将生的希望留给她……巨大的冲击让她心脏猛地一缩，眼前甚至出现了一瞬的眩晕。

她死死咬住舌尖，尖锐的刺痛让她瞬间清醒。指甲更深地刺入掌心，几乎要嵌进肉里。不能失控！绝对不能！

“报告首长！” 叶寸心强迫自己声音稳定，甚至带上了一丝新兵该有的、被冤枉的委屈和倔强，“我从小喜欢玩弹弓！准头是练出来的！至于进去……演习区域那么大，总有安保疏忽的地方！我看到个破洞就钻过去了！我就是想看看……看看特种兵是怎么打仗的！” 她抬起头，眼神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混合着莽撞与向往的光芒，“我……我想当特种兵！”

“想当特种兵？” 雷战的眼神锐利如刀，没有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刚才那一瞬间她眼神的恍惚和剧烈的心跳加速，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如同猛兽在评估爪下猎物的成色。那套“弹弓爱好者”的说辞，漏洞百出得可笑。一个普通的新兵蛋子，绝不可能有那种穿越层层障碍、如同幽灵般潜入核心区域的能力！更不可能有那一击之下，精准、狠辣、冷静到令人心悸的狙击手素质！

那绝不是练习能练出来的眼神！那是真正在生死线上徘徊过、收割过生命才有的眼神！冰冷，沉静，带着一种对杀戮本身的漠然！这种眼神，他只在最精锐的老兵，甚至是他自己身上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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