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处的腐叶积了半尺厚,踩上去像陷进死人的皮肤。裴昭找到一处背风的山坳,用骨刀劈开几棵枯树,堆成一个简陋的屏障。他盘腿坐下,心口的鬼胎还在微微发烫,那是极净无杂圣体的气息残留,像一根细针,时不时刺他一下。
“一转拥鬼境,可修‘鬼附术’。” 裴昭翻开《阴煞炼鬼录》,指尖划过泛黄的帛书,“引鬼胎入经脉,借其力,显其形,是为附。”
巫祝的法术与剑修的劈砍、蛊师的下蛊不同,他们的力量来自与鬼的融合。最低阶的鬼附术,是让鬼胎附着在四肢,增强力量或速度;而帛书后半页记载的“怨瞳术”,则是将鬼胎之力聚于双目——代价是每次动用,都会让鬼胎的煞意侵蚀神智,好处是对视者会被直接灌入无数怨煞记忆,轻则疯癫,重则自戕。
裴昭的指尖在“怨瞳术”三个字上停顿了片刻。剑脉修士的长剑很快,他需要一种能瞬间制敌的手段。至于侵蚀神智……他从出生起就在痛苦里打滚,这点代价算什么?
他闭上眼,按照帛书所述,引导心口的鬼胎向双目移动。
剧痛瞬间炸开。
像是有两把烧红的锥子,从心口一路剜到眼眶。鬼胎上那些细小的手臂疯狂抓挠着他的经脉,无数细碎的哭喊、诅咒、哀嚎顺着血液涌入脑海——那是黑风村村民的死前记忆,此刻被鬼胎当成了“燃料”。
裴昭的眼球在眼眶里剧烈跳动,血管一根根凸起,像蚯蚓般爬满眼白。他死死咬着牙,牙齿咬进下唇,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却压不住那股要把他神智撕碎的剧痛。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山坳里的枯枝败叶仿佛都蒙上了一层血色。
他抬手摸向自己的脸,指尖触到眼眶时,一阵冰凉的滑腻感传来。他低头看向积水洼里的倒影,胃里猛地一阵翻涌。
那不是人的眼睛。
眼白彻底消失,变成了深不见底的墨黑,像是两口灌满了尸油的古井。瞳孔则是浑浊的血红,里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痕,裂痕深处隐约能看到无数张扭曲的人脸在沉浮——那是黑风村所有死者的面容,被鬼胎碾碎了,嵌进了他的眼珠里。更诡异的是,他的眼窝周围爬满了青黑色的血管,像蛛网般蔓延到太阳穴,皮肤紧绷着,仿佛随时会裂开,露出下面蠕动的活物。
这就是怨瞳。
裴昭盯着水洼里的倒影,没有丝毫恐惧,反而感到一种病态的兴奋。他能感觉到,周围三丈内,任何活物的气息都无所遁形——一只躲在树洞里的兔子,正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一只停在枝头的乌鸦,翅膀下藏着半块腐肉。
他试着调动鬼胎之力。
瞳孔里的血痕瞬间变深,那些人脸的挣扎变得更加剧烈。树洞里的兔子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撞向洞壁,几下就把头撞得稀烂,脑浆混着血涂满了树洞。
裴昭眼中的墨黑褪去些许,只留下淡淡的青黑。他舔了舔唇角,刚才那一瞬间,他清晰地“看”到兔子的脑海里闪过无数被撕裂的画面——那是黑风村一个猎户被鬼胎撕碎的记忆,被怨瞳强行灌输给了兔子。
“不够。” 裴昭低声自语。对付兔子太容易,他需要试试对付更强的东西。
他想起了那三个剑脉修士。剑穗的铃铛声还在密林边缘徘徊,他们似乎真的没走。
裴昭站起身,山坳里的血腥味被他身上散发出的煞意盖过。他故意放慢脚步,踩着枯枝发出“咔嚓”声,朝着铃铛声的方向走去。他没有隐藏气息,反而将怨瞳术的余威散了出去——像一块扔向狼群的肉,引诱他们过来。
果然,没过多久,三道身影从树后窜出,拦住了他的去路。正是那三个剑脉修士,脸上带疤的男子握着剑柄,眼神阴鸷:“邪修,还敢露面?”
瘦高个嗤笑一声:“刚才跑得像条狗,现在倒是硬气了?看来黑风村的血没白喝。”
裴昭没有说话。他低着头,额前的乱发遮住了眼睛,只有青黑色的血管在皮肤下游动,像有虫子在爬。
矮胖子不耐烦地挥了挥剑:“长老要活的,别跟他废话,拿下!”
他的剑带着破空声刺向裴昭的后心,速度比三天前更快——显然,他们把他当成了囊中之物。
就在剑尖即将触及衣料的瞬间,裴昭猛地抬起头。
那双眼睛暴露在空气中的刹那,连风都停了。
墨黑的眼白,血裂的瞳孔,无数张人脸在里面沉浮、哀嚎。矮胖子的剑尖顿在半空,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脸上的表情从凶狠变成了极致的恐惧。
“啊——!!!” 他突然扔掉长剑,双手抱住脑袋疯狂尖叫,“别过来!别啃我的手!我的肠子……我的肠子掉出来了!”
他看到的,是黑风村那个被划开肚子的老汉的记忆——冰冷的骨刀,滑腻的肠子,还有那老汉临死前的绝望。这些画面被怨瞳无限放大,像潮水般淹没了他的神智。
带疤男子和瘦高个脸色剧变。他们没看清裴昭做了什么,但矮胖子的状态绝不是装的——他正用头疯狂撞向旁边的树干,额头撞得血肉模糊,嘴里还在嘶吼:“让我死!让我死!”
“邪术!” 带疤男子怒喝一声,长剑出鞘,剑气直逼裴昭面门,“闭着眼也能杀你!”
裴昭侧身避开,怨瞳的血痕更深了。他没有看向带疤男子,反而转头看向瘦高个。
瘦高个只与他对视了一瞬,就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他的脸色瞬间惨白,接着又变得通红,最后成了死灰。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被仇家灭门的场景——那是他深埋心底的噩梦,此刻却被怨瞳里的怨煞勾起,与黑风村的血混在一起,变成了更恐怖的幻象。
“爹……娘……我错了……我不该活着……” 瘦高个喃喃自语,突然捡起地上的长剑,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心口。
“蠢货!” 带疤男子又惊又怒,他不敢再看裴昭的眼睛,只能凭着剑气胡乱劈砍。但他的手在抖,瘦高个自戕的画面和矮胖子的疯癫尖叫,像两只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
裴昭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能感觉到,怨瞳的使用让心口的鬼胎变得更加活跃,但也有一丝阴冷的气息顺着血管爬向大脑——那是帛书说的“侵蚀”。
他没有恋战,侧身避开带疤男子的长剑,骨刀从对方肋下划过。不算太深,但足够让对方失去平衡。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带疤男子捂着伤口后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他见过邪修,却没见过这样的——只靠眼神就能杀人。
裴昭没有回答。他的眼睛还残留着淡淡的墨黑,里面的人脸渐渐沉寂下去,但那股阴冷的煞意却更浓了。他转身,没入密林深处,留下带疤男子在原地,看着疯癫撞树的同伴和心口插着剑的尸体,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走了约莫三里地,裴昭才停下脚步。他靠在一棵老树上,剧烈地喘息着。眼眶还在隐隐作痛,脑海里的哀嚎声越来越清晰——那是鬼胎在抗议,也在诱惑他用更多的“养料”来安抚。
他低头看向积水洼。
倒影里的少年,眼窝周围的青黑色还未褪去,嘴角沾着一丝带疤男子的血。那双眼睛恢复了些许清明,却像蒙着一层洗不掉的血污,再没了半分属于十八岁的样子。
“还不够。” 裴昭抹掉嘴角的血,眼神里的冷静中多了一丝疯狂的底色。
怨瞳术很强,但对付一转后期的剑修,还是有些勉强。他需要更多的怨煞,让鬼胎更强,让怨瞳更恐怖。
他想起了那片世外桃源,想起了那个穿着鹅黄色小袄的小女孩。
极净无杂圣体……若是用她来祭炼怨瞳,会看到什么样的景象?
裴昭握紧了骨刀,转身走向密林更深处。那里隐约有炊烟的味道——又一个凡人村落。
这一次,他的眼睛里,那抹墨黑久久没有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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