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境界

青袅回头的瞬间，楼梯尽头的身影已经走到第七级台阶。那是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双马尾上的红绳随着楼梯旋转轻轻飘，侧脸的轮廓在玻璃折射的光里显得有些透明——她的眼睛比铃·纳尔更亮，嘴角却带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完全是独立的模样，和陈哲记忆里任何循环中的角色都对不上号。

“雅思文。”她先开了口，声音像浸在水里的铃铛，带着楼梯旋转的回音。手里的沙漏还在往上倒流，沙子里的齿轮碎片随着她说话的节奏轻轻碰撞，“哥哥刚才差点数台阶了哦。”

青袅攥紧怀表的手猛地收紧。表盖内侧的字迹突然变了，“楼梯会吃掉计数的人”几个字慢慢褪去，浮现出“雅思文·时间的看守者”。他想起铃·纳尔说过的话：“漫社的旧楼梯里，藏着个不肯长大的影子。”

“你认识我？”青袅的声音有些发颤，脚下的玻璃台阶突然泛起涟漪，像踩在融化的时间里。

雅思文晃了晃沙漏，倒流的沙子在她掌心聚成个小小的漩涡：“我认识所有走进这里的人。”她抬起头，右眼下方的红痣在光里闪了闪，“包括陈哲哥哥口袋里那张旧角色卡，背面刻着的‘115’，是他走过的次数哦。”

青袅的后背瞬间发麻。这件事，他从未听陈哲提起过。

“为什么不让上十五楼？”他追问时，怀表突然发出“咔嗒”一声，指针卡在三点十七分再不动了。

雅思文突然笑了，笑声里混着齿轮转动的轻响：“因为十五楼的楼梯，是用‘遗忘’做的呀。”她指着青袅身后，“你看，陈哲哥哥找过来了，可他好像……看不见我呢。”

青袅猛地回头，果然看见陈哲正沿着旋转的楼梯往上跑，眉头紧锁，目光急切地扫过每一级台阶，却像隔着层无形的膜，完全没注意到平台上的自己和雅思文。

“他在十三楼的记忆里打转呢。”雅思文踮起脚，把沙漏往青袅手里塞，“拿着这个，沙子漏完的时候，你会知道该往哪走。”她的指尖触到青袅的手背，带着种不属于孩童的凉意，“对了，别告诉铃姐姐见过我哦——她总说我是她扔掉的影子，其实呀，我是她不敢记起的时间。”

话音刚落，旋转的楼梯突然发出剧烈的轰鸣。陈哲的身影在雾里越来越近，而雅思文的轮廓正变得透明，双马尾上的红绳慢慢松开，飘向十五楼的浓雾深处，像条被风吹走的线索。

青袅攥着温热的沙漏，看着陈哲终于冲破那层膜冲到面前，对方抓着他胳膊的手全是汗：“你没事吧？刚才喊你怎么不答应？”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沙漏，沙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漏，不再倒流。而那个叫雅思文的小女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玻璃台阶上残留着一小撮黑色的沙粒，形状像个没写完的“黯”字。雅思文的笑声像风铃撞在玻璃上，清脆里裹着点冰凉的回响。她踮起脚转了个圈，白色裙摆扫过玻璃台阶，激起一圈圈淡金色的涟漪，那些旋转的楼梯影子突然定格，变成无数面镜子，全映出她小小的身影。

“你不知道吗？”她歪着头，手里的沙漏突然悬浮在半空，倒流的沙子在她身后织成道透明的墙，“这里是我的境界呀——每级台阶都是我数着心跳搭的，每片雾都是我画在记忆里的。”

青袅低头看自己的脚，发现不知何时已经踩在镜面般的台阶上，倒影里的自己正举着怀表，表针倒转的方向和沙漏完全同步。“铃·纳尔也进不来哦。”雅思文的声音突然贴得很近，红绳发尾扫过他的手腕，“她的时间里缺了块拼图，就是我手里这块呀。”

她摊开掌心，那片从沙漏里掉出来的齿轮碎片正在发光，边缘的刻痕里浮出行极小的字：“第115次循环的钥匙，在影子的影子里。”

怀表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表盖“啪”地弹开，指针疯狂地在三点十七分来回跳动，发出的声响像在敲某种密码。青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慢慢变得透明，突然明白——所谓的楼梯禁忌，根本不是不能计数，而是不能在别人的境界里，弄丢自己的时间。

雅思文笑得更欢了，双马尾上的红绳突然绷直，像两根绷紧的弦：“陈哲哥哥在找你哦，可是他走的楼梯，是我画给‘时间穿梭者’的迷宫呢。”她指向其中一面镜子，里面映出陈哲正在旋转的台阶上奔跑，每一步都踩在虚幻的数字上，“你要救他，就得先承认呀——你早就不是‘旁观者’了。”

青袅的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玻璃台阶，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他听不懂雅思文那些绕在“循环”“钥匙”里的话，只觉得这旋转的楼梯、会说话的小女孩、突然消失的陈哲，每一样都像恐怖片里的场景，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快要撞碎肋骨。

“你在说什么？”他的声音发颤，带着哭腔的尾音自己都没察觉，“什么循环？什么穿梭者？我只是来捡怀表的……”

雅思文脸上的笑淡了些，悬浮的沙漏突然停在半空。“不记得了呀。”她歪着头，语气里有种孩童式的困惑，指尖戳了戳青袅的太阳穴，“这里面明明藏着好多碎片呢——比如你昨天修怀表时，突然哼起的那首钟楼老歌，明明是第37次循环里，你在废墟里捡到的唱片旋律呀。”

青袅猛地偏头躲开，怀里的怀表硌得肋骨生疼。他听不懂“第37次循环”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这小女孩的眼神像根细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有种模糊的恐慌在脑子里乱撞——好像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藏在记忆够不到的地方。

“陈哲……陈哲在哪？”他咬着牙问，视线慌乱地扫过旋转的楼梯，那些透明的台阶上，自己的影子正变得越来越淡，像要被这诡异的境界吞掉。恐惧像冰冷的水漫过头顶，他只想抓住点实在的东西，比如陈哲的手，比如那只被塞进包里的布兔子。

雅思文突然收起了笑，沙漏里的沙子重新开始倒流，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在倒计时。“恐惧的时候，人总是更容易忘记东西。”她的声音轻了些，红绳发尾扫过青袅的手背，“可是忘了也没关系呀，反正……有人替你记着呢。”

话音刚落，旋转的楼梯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青袅脚下的玻璃猛地一沉，他惊呼着抓住扶手，却摸到一手冰凉的滑腻——那扶手不知何时变得像蛇一样扭动，带着他往更深的旋转里坠去。

“陈哲！”他终于忍不住喊出声，声音被旋转的气流撕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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