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的涟漪

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得刺鼻，混合着血腥和药剂的味道，在青藤七院地下深处的特殊监护区弥漫。这里远离普通病房的喧嚣，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营造出一种压抑的宁静。

404病房的成员占据了监护区最好的三个单间。

雷洪的房间里，粗壮的汉子被包裹得像一具石棺。后背那个被墨色鬼手洞穿的恐怖伤口已经过处理，涂抹着特制的抗污染凝胶，散发着幽幽的蓝光，但残留的阴影能量如同顽固的毒藤，依旧在肌肉深处缓慢蠕动，带来持续的剧痛和低烧。他大部分时间在强力镇静剂的作用下昏睡，偶尔醒来，也是双目赤红，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需要守秘人束缚才能防止他狂暴地撕裂伤口。

苏小冉躺在隔壁，小脸苍白如纸，呼吸微弱。精神力的彻底枯竭让她陷入了深度昏迷，如同被抽干了水的花朵。维生系统维持着她的生命体征，点滴将营养液和神经修复药物缓缓注入她纤细的血管。吴老被特许进入，坐在床边，用干枯的手掌轻轻覆盖在她的额头上，浑浊的眼中满是痛惜，口中低声念诵着某种古老的安神咒文。

陈默的伤势相对“轻”一些——三根肋骨骨裂，内腑震荡，多处挫伤。他拒绝使用过多的止痛剂，靠惊人的意志力强忍着剧痛，在医疗许可的范围内进行着最基础的恢复性训练。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伤口，冷汗浸透病号服，但他眼神中的冰冷和锐利丝毫未减。他大部分时间沉默地站在林夜病房的观察窗外，如同一尊忠诚的守卫石像。

而林夜……

他所在的监护室防护等级最高。厚重的合金门紧闭，墙壁覆盖着吸音和能量抑制材料。他躺在病床上，身上连接着十几条管线，监测着生命体征、脑电波和精神污染指数。脸上残留的血迹已被擦拭干净，但眼窝深陷，嘴唇干裂，皮肤透着一股病态的灰败。强力镇静剂和神经修复液维持着他身体的运转，但他的意识，依旧沉沦在那片由亵渎符号和混乱低语构成的黑暗深渊边缘。

偶尔，他会在无意识中剧烈地抽搐，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右眼的眼皮疯狂跳动，仿佛在承受着无形的酷刑。每一次发作，监测仪器上的精神污染指数都会出现危险的尖峰波动，警报灯闪烁红光，引得守秘人医疗官高度紧张。

沈青禾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林夜的监护室外。他温文尔雅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死死盯着观察窗内林夜痛苦挣扎的身影和仪器上不断跳动的数据。他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散发着墨香的报告，正是赵虎刚刚呈交上来的美术馆事件最终评估。

报告首页，鲜红的“B+”级事件评估结论触目惊心。后面详细记录了污染扩散范围、伤亡情况（主要是精神崩溃的平民和被污染侵蚀的守秘人）、以及404小队近乎全军覆没的惨重代价。报告最后，用加粗的字体标注着林夜在最后时刻精神崩溃前捕捉到的、无法解析的异常能量读数，以及他口中无意识重复的几个破碎音节，被语音分析系统初步判定为某种未知的、亵渎性的语言片段。

“情况……比预想的更糟。”赵虎站在沈青禾身边，声音沙哑，同样一脸倦容。他负责外围封锁和善后，亲眼目睹了污染扩散的可怕景象。“靠近美术馆的三个街区，精神污染指数虽然缓慢下降，但依旧高于安全阈值。超过四十名平民出现不同程度的精神异常，七人陷入不可逆的疯狂，已被收容隔离。守秘人第三小队有两名队员在建立隔离屏障时被残余污染侵蚀，正在接受紧急净化，情况……不容乐观。”

沈青禾的手指用力捏着报告边缘，指节发白。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可怕：“‘画家’……他不仅仅是制造混乱。他在‘播种’！用那些被污染的画作，将扭曲的‘颜料’播撒进现实！他的目标……是让整个城市，都变成他扭曲的画布！”

这个结论让赵虎脊背发寒。“必须尽快找到他！摧毁他的核心画布！否则……”

“否则污染会像瘟疫一样，指数级扩散。”沈青禾接过话头，语气凝重如铅，“时间……不站在我们这边。404小队短期内无法恢复战力，其他小队要么在外执行任务，要么不熟悉‘画家’的能力特性，贸然行动只会徒增伤亡。”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被常人察觉的空间波动在走廊尽头荡漾了一下。沈青禾和赵虎同时警觉地转头。

阴影如水波般散开，秦月那窈窕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她依旧穿着那身惹眼的黑色皮衣，但脸上惯有的慵懒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凝重。她看了一眼林夜监护室紧闭的大门和里面惨淡的景象，眉头微蹙。

“魅影？”赵虎的手瞬间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眼神锐利如刀，“你最好有足够重要的理由出现在这里！”

秦月无视了赵虎的敌意，目光直接投向沈青禾，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沈医生，没时间寒暄了。我长话短说。”

她向前一步，压低声音：“‘画家’受了重创，投影被毁，他需要时间恢复和重新锚定坐标。但他留下的‘颜料’种子已经生根发芽！我查到，他最后消失前，利用美术馆的空间扭曲，将几幅最关键、污染性最强的‘源画’，通过空间裂隙转移了！它们不在美术馆废墟里！”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沈青禾和赵虎的脸色瞬间变了！

“转移到哪里了？”沈青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具体坐标无法锁定，空间转移痕迹被刻意抹除得很干净。”秦月语速飞快，“但我追踪到一丝残留的‘气味’……指向青藤市西郊！那片废弃的工业区！那里空间结构本就相对薄弱，而且……”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是‘牧魂人’那家伙之前活动过的老巢附近！我不认为这是巧合！”

牧魂人？！画家？！两个危险的B级目标，活动区域竟然出现交集？！

沈青禾的瞳孔骤然收缩！废弃工业区！空间薄弱点！两个高危目标可能存在的联系！这绝非好消息！

“你的情报来源？”赵虎依旧警惕。

秦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护士长，现在质疑这个有意义吗？是等着污染扩散到全城，还是信我一次，你们自己选。”她看了一眼林夜监护室的方向，“另外，免费附赠一条消息。你们新晋的‘诡瞳’小哥，最后看到的东西……很不简单。那不仅仅是‘画家’的力量。那感觉……很‘古老’，很‘深’。你们最好祈祷他早点醒过来，并且……脑子没被那东西搞坏。”

说完，她不再停留，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迅速消失在走廊的阴影里，只留下那股若有若无的“午夜幽昙”香气和两个心情更加沉重的男人。

“废弃工业区……牧魂人……画家……”沈青禾低声重复着，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秦月的情报虽然来源不明，但逻辑链条清晰，指向明确，而且……符合画家疯狂的行事风格和空间能力！更可怕的是，如果这两个疯子真的存在某种联系甚至合作……

“沈医生，怎么办？”赵虎沉声问道，手依旧按在枪柄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废弃工业区范围不小，地形复杂，污染源可能分散，而且可能面临两个B级目标的威胁！这已经不是404小队能应付的局面了！

沈青禾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然。他拿出一个特制的、刻有收容所徽记的加密通讯器，按下了最高权限的紧急联络按钮。

“请求召开‘守秘人-引导者’紧急联席会议。”他的声音透过通讯器，冰冷而沉重，“议题：B+级污染扩散事件‘画布瘟疫’升级威胁评估，及针对废弃工业区高危目标联合清剿行动预案。申请……启动‘院长’紧急决策权限。”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个冰冷、毫无感情波动的电子合成音：“申请收到。紧急联席会议将于三十分钟后，在‘核心决策室’召开。院长将出席。请准备详细报告。”

通讯结束。沈青禾收起通讯器，目光再次投向林夜监护室那厚重的合金门。少年依旧在无意识的痛苦中挣扎，监测屏幕上的污染指数如同毒蛇般起伏不定。

秦月的话在他脑中回响：“……最后看到的东西……很不简单……很‘古老’，很‘深’……”

废弃工业区的阴影，牧魂人的低语，画家的疯狂，还有林夜诡瞳窥见的未知恐怖……所有线索如同冰冷的毒藤，紧紧缠绕在一起，勒得人喘不过气。

三十分钟后，决定整个青藤市命运走向的会议即将召开。

而风暴的中心，那个名为林夜的少年，仍在黑暗的深渊边缘沉浮，他的眼睛，是钥匙，也是灾祸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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