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假的王淘

灯管爆裂的巨响在死寂的黑暗中被无限放大，如同敲碎了脆弱的骨殖。冰凉的玻璃碎片雨点般落在身上，带来细碎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内心那种沉入冰窟的寒意。

“走！快走！”崔莫在碎片落下的瞬间就吼了出来，声音压抑却极具力量，“它被惊扰了，但不是结束！贴着墙向前走，再待在这里我们都得死！”他不再犹豫了，那浓得化不开的腐肉甜腥气如潮水般从前方黑暗中涌来。原本的几个灯全灭了，模仿声暂时消失，这并不意味着安全，更像是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宁静——黑暗深处那个真正的“它”，似乎被刚才的挑衅彻底激活了。

李泽几乎是凭着本能，一把拽住已经瘫软的成默，把他半拖半架起来。白墨牙齿打着颤，摸索着紧挨在崔莫身侧。四人手拉着手，肩膀紧贴着那令人湿滑的墙壁，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步步，极其缓慢、极其谨慎地向前挪动。

绝对的黑暗剥夺了视觉，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耳朵竭力捕捉着任何一丝风吹草动，却只有同伴压抑到极致的喘息、牙齿的打颤声，以及自己那如同擂鼓的心跳，敲打着绝望的鼓点。脚下的地面似乎也变得更加粘滞，仿佛每走一步，都在挣脱某种看不见的泥沼。那股甜腻腥臭越来越浓烈，几乎要钻进他们的脑子，让人昏沉欲呕。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在他们每次犹豫时迅速缠绕上来收紧。崔莫能感觉到身后的李泽身体在微微发抖，那是愤怒、悲痛与恐惧混合的燃烧。成默几乎是被拖着移动，他的呜咽被强行压制在喉咙里，只剩下压抑的吸气声。白墨冰凉的手指死死抓住了崔莫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

他们就这样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沿着冰冷的墙壁挪动了不知多久——几十秒？几分钟？还是，几个小时。

突然，紧靠墙壁摸索前进的崔莫右手猛地一空！

一个转角？一道门框？

他瞬间收住脚步，身后的同伴一个趔趄撞在他身上。“小心！”他低喝道，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他反手在右侧的空白处摸索，指尖触到了冰冷的金属门把手。

一扇门！

“门！这里有扇门！”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希望像微弱的火星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深的疑虑覆盖。在这本不该存在的五楼，一扇突然出现的门后，会是什么？天堂…还是更深的炼狱？

“试试…开门吗？”白墨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带着一丝不切实际的期盼。

崔莫没有立刻回答。他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金属门板上。

死寂。

门后没有任何声音，没有王淘的呼唤，没有模仿者的蛊惑，甚至没有预想中黑暗怪物潜伏的低吼或摩擦。只有一片令人心头发毛的、绝对的寂静。那股腐肉甜腥气在这里似乎…被阻隔了？或者说，是从更深的前方飘来？

“里面…似乎没东西？”李泽的声音压抑着痛苦和一丝侥幸，“也许…能躲一下？也许王淘…”

崔莫闭了闭眼，虽然漆黑一片毫无区别。理智在尖叫：未知的门是最大的风险！但背后那浓重的、越来越近的腥甜气息，还有脚下仿佛随时会蠕动起来的地面，都在逼迫他做出选择。守在这里是等死，前进是步入黑暗深渊。一个普普通通的门，竟成了绝望中唯一看似可行的选项。

“开门，”崔莫的声音沙哑低沉，“动作轻。进去后立刻关门！无论看到什么，不准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手心全是冰冷的汗，覆盖在同样冰冷的门把手上。他轻轻用力向下压去——

“咔哒。”

一声轻微的、在死寂中却清晰无比的解锁声响起。

阻力很小。

门被极其缓慢、没有发出任何刺耳摩擦声地推开了一条窄缝。

一股陈旧的、浓重的灰尘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粉笔灰和朽木的味道。借着门缝渗入的……不是灯光，而是……一种……极其微弱、淡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绿莹莹的光？

不是电灯的光芒。像是某种极其微弱的自发光源，如同夜光涂料在长久黑暗后的那点微不足道的残辉。

崔莫的心猛地一沉。这光……不像是安全的样子。

门一点点推开，门后的景象在几乎等于没有的光线下缓缓展现轮廓。

是一个废弃的教室！

桌椅凌乱地堆叠在两侧和后方，歪歪扭扭。黑板上残留着模糊不清的、意义不明的白色粉笔涂抹痕迹。教室的正中央却出奇地空旷，地面似乎比其他地方要干净许多，只是落满灰尘。那些微弱诡异的绿色光源，来自教室天花板的角落——几个贴在墙角的、早已失效的荧光安全出口指示牌残留的磷光，微弱得只能勉强勾勒出物体的巨大轮廓，投下扭曲、夸张、如同鬼魅起舞的影子。整个空间像一幅曝光不足的阴间底片。

“快进来！”崔莫压低声音催促，等所有人跌跌撞撞、无声地挤进教室后，立刻用身体死死抵住门板，极其小心的将门重新关上。

关上门的砰的一声。，如同心脏最后的跳动，让他们暂时隔绝在了门外的浓稠黑暗与腐臭之外。但也把自己锁在了这个诡异废弃的绿色荧光角落里。

四人背靠冰凉的门板，如同濒死者般大口喘着粗气，肺部灼痛。汗水早已浸透衣物，冰冷地粘在身上。

“安全…了？”白墨的声音虚弱不堪，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他几乎要顺着门板滑坐到地上。

成默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瘫软在地，捂住脸，无声地抽噎。

李泽则喘着粗气，目光却像饥饿的狼，急切地在这死寂、昏暗的教室里扫视：“王淘…王淘会不会在这里躲起来了？”

教室空旷得可怕，那些堆叠的桌椅在惨绿阴影里如同匍匐的怪兽。李泽焦躁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希望能看到熟悉的身影。

就在此刻！

教室最内侧，靠近那个堆满桌椅的角落，一个极其模糊的人影猛地晃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人影如同幽魂般从黑暗中冲了出来，踉踉跄跄，却又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急切，直奔他们而来！脚步在空旷的教室地上踏起沉闷的回音。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谁！”李泽几乎要冲出去，被崔莫一把按住。

人影越来越近，借着微弱得可怜的磷光轮廓，那身高，那发型……

“是我！王淘！别怕！是我！”那人影的声音传来，嘶哑、激动，带着哭腔，正是王淘的声音！“快！快跟我走！那东西……被我烧了！用走廊角落丢着的酒精！烧死了！快！趁现在灯还没……呃……可能还能亮一下……我们快走！出口就在……”

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解脱的狂喜和逃出生天的急切，瞬间点燃了李泽和几乎绝望的成默、白墨眼中狂喜的火苗！

“王淘！”李泽狂喜咆哮，一把挣脱崔莫的阻拦，就要冲上去拥抱他失而复得的兄弟！“你没死！太好了！我就知道你……”

但崔莫的反应截然不同！那狂喜如同沸水泼在他凝冻的心上，瞬间炸起一片极度危险的冰寒！

他的眼睛在极度惊恐下，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死死盯住冲过来的那个身影！

就在王淘踉跄着跑进教室中央那片被微弱磷光略微照亮一点点的区域时，崔莫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少年，浑身是血！

从头到脚！

暗红色，粘稠，新鲜！染透了他原本蓝色的校服外套，大片大片地晕染开来，像泼墨一样从肩头一直延伸到裤腿！脸上也沾满了暗红，甚至有些还顺着他的额角往下淌！

那出血量……庞大得不可思议！

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闪电劈开崔莫的大脑：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如果流了这么多的血——

几乎等同于全身换血的量！

还能这样跌跌撞撞但明显清醒有力地向他们奔跑？还能这样气息不稳但逻辑清晰地说话？

人，在丧失这么多血液的情况下，别说跑动、喊叫，早该因为失血性休克而昏厥，甚至已经是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了！

这绝不是王淘！

这绝不是……

就在李泽挣脱崔莫、距离那个浑身是血的“王淘”只有一步之遥时，崔莫猛地扑了出去！

不是拥抱。

而是一个凶狠的低扑！目标不是李泽，而是那个冲过来的“王淘”！

他用尽全身力气，肩膀狠狠撞向“王淘”的腹部！

同时发出这辈子最惊恐、最撕心裂肺的尖厉嘶吼：

“滚开！别碰他！”

“——它身上的血是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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