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沉沉地压在武安侯府上空,将整座府邸严严实实地裹藏起来,宛如一座被尘世遗忘的孤岛,在黑暗深渊中孤立无援。书房之内,一盏如豆烛火在幽僻角落孤独摇曳,昏黄光影于斑驳陈旧的墙壁上鬼魅般舞动,恰似无数隐匿于黑暗的幽灵之眼,窥视着屋内的每一处,令这方空间的压抑之感愈发浓重,似要将人活生生吞噬。
赵清池恭谨地站于书房中央,而坐在对面太师椅上的顾子言面色阴沉似寒潭之水,神情冷漠宛如千年玄冰,那深邃目光似能冻结周遭空气。这让赵清池内心犹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不得安宁,忐忑之情如脱缰野马肆意奔腾,心脏也似揣了只活蹦乱跳的野兔,在胸腔中狂乱跳动。他强挤出一抹讨好的温和笑意,轻声缓语,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少爷,您特意唤我前来,可是有何吩咐?”
顾子言轻轻抿了抿唇,这细微动作透露出他内心深处的不悦。紧接着,他冷冷开口道:“赵伯,我一直想不明白,父亲缘何对大哥厌恶至此?”
赵清池心中“咯噔”一跳,暗道不妙,脸上立时浮现犹豫之色。他身为顾家忠心耿耿多年的老仆,对府中错综复杂的关系了如指掌,自然深知此问题的敏感与复杂。此刻,他虽一心为顾越庭着想,却陷入两难之境,只得试图装傻充愣,含糊应对这棘手问题。“小少爷,您怎突然问起此事……其中缘由着实繁杂,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然而,顾子言岂是轻易能被敷衍之人。他眉头紧锁,那双漆黑如墨却又明亮锐利的眼眸中,陡然闪过一道寒芒,恰似划破夜空的凌厉闪电,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审视。“赵伯,我向来不喜拐弯抹角。你就直言,大哥究竟做了何事,招致父亲如此深仇大恨?”
赵清池身躯不由自主地微微一僵,那张饱经岁月沧桑、满是褶皱的脸上,慌乱与无奈交织成苦涩之态。他嘴唇颤抖,欲言又止,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顾子言见状,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定。“赵伯,我不会勉强你,但此事对我至关重要,望你如实相告。”
赵清池长叹一声,知再也无法隐瞒,只得缓缓说道:“小少爷,既然您如此坚持,我便不再隐瞒。十八年前,侯爷喜得大少爷之后,老侯爷顾衡玉见大少爷天资聪慧过人,当下满心欢喜,决意将未来的爵位传予年仅三岁的大少爷顾景宸。侯爷听闻此讯,心中顿时涌起难以抑制的不满与嫉妒。他一心渴望将爵位紧握于自己手中,便动了歪念,处心积虑欲将大少爷养废,使其成为只知吃喝玩乐、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赵清池说到此处,稍作停顿,脸上浮现不忍之色,似回忆起那段不堪往事,内心隐隐作痛。他接着道:“可这还不算完,侯爷欲暗中害死大少爷。老侯爷得知此事后,怒发冲冠,怒斥侯爷心狠手辣,毫无为人父的慈爱温情,根本不配继承爵位。侯爷得知老侯爷要将爵位传予一个三岁孩童,而非自己亲生儿子,顿时怒火冲天,与老侯爷激烈争吵,情绪激动之下,两人甚至扭打起来。自那以后,侯爷便对大少爷怀恨在心,如毒蛇般紧盯不放,处处针对,还暗中派了不少人手,想方设法加害于他。老侯爷为护大少爷,无奈严令侯爷不得再靠近大少爷半步,亲自将大少爷带在身边抚养长大。至于二老爷顾淮真,他生性太过温和善良,老侯爷觉得他难以担当执掌侯府的重任,便也放弃了让他继承爵位的念头。”
“这……这如何能是真的?”顾子言听闻此言,瞳孔骤然剧烈收缩,仿佛被无形力量狠狠击中,心脏猛地一阵剧痛,如遭重锤猛击。但他强忍着内心如翻江倒海般的震惊与愤怒,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然而微微颤抖的语调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千真万确,小少爷。”赵清池无奈地缓缓点头,眼中满是苦涩与无奈。
“赵伯,你且先下去吧,我想独自静一静。”顾子言缓缓闭上双眼,深吸几口气,试图压制那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的悲愤。
赵清池迟疑片刻,偷偷抬眼观察顾子言的神色,见他并无其他表示,这才小心翼翼地转身,轻手轻脚退出书房,顺手轻轻带上房门。
此刻,偌大书房中只剩顾子言一人。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透过窗户,望向深邃无尽的夜空。夜空中,繁星隐匿不见,黑暗如巨大幕布,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他心中五味杂陈,各种复杂情绪如乱麻般纠结,让他陷入无比的困惑与迷茫。他无论如何也难以想象,平日里在人前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父亲,背地里竟如此心狠手辣,为了那高高在上的爵位,竟对养育多年的养子痛下杀手。他实在难以看透父亲的内心世界,猜不透父亲那深不可测的心思中,究竟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阴谋算计。
不知过了多久,顾子言终于渐渐平复了内心的激荡情绪,缓缓起身,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后山走去。
今日,是他生母沈昭月的忌日。来到后山,那座孤零零的墓碑在寂静夜色中显得格外凄凉。顾子言静静地伫立在墓碑前,眼神瞬间变得温柔而哀伤,仿佛回到了那遥不可及的过去。他缓缓伸出手,颤抖着轻轻抚摸着墓碑,指尖触碰到冰冷石碑的刹那,心中悲戚如决堤洪水般汹涌袭来,几乎将他彻底淹没。
“母亲,子言来看您了。二十年过去,子言已然长大成人,可对您的思念从未减少分毫。母亲,您可知道?大哥如今凭借自身努力,已然建功立业,成为令人敬仰的正一品靖北将军,他还遇到了自己的挚爱,名叫沈南意。母亲,就在今日,我前几日意外得知一个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大哥竟是父亲从外面抢来的孩子,而且……而且父亲还残忍地杀害了大哥的生母陆轻妍。母亲,子言如今真的好迷茫,不知该如何是好。是该大义灭亲,勇敢揭露父亲的恶行,还是包庇父亲,装作一切未曾发生?父亲已不再是我儿时记忆中那个和蔼可亲、温文儒雅的父亲了。母亲,子言好累,仿佛置身黑暗迷宫,找不到前行的方向,究竟该如何抉择……”
泪水无声地从顾子言脸颊滑落,他双手紧握成拳,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似要将内心的痛苦与无奈通过这种方式宣泄出来。这种心酸无助之感,如同一把锐利无比的利刃,一下又一下,狠狠割着他的心,让他痛彻心扉。
不远处,躲在一棵大树后的赵清池,将顾子言的哭诉听得清清楚楚。他那浑浊的眼底闪过一抹复杂难明的神色,有同情,有无奈,还有一丝隐隐的担忧。他轻轻摇了摇头,无声叹息,迈着沉重的步伐,默默转身离去。
顾子言不知自己哭了多久,直至眼泪流干,嗓子变得沙哑干涩,他才缓缓站起身来。他用衣袖拭去脸上残留的泪痕,目光复杂地再次望向墓碑,仿佛在与母亲做最后的告别,然后转身,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缓缓离去。
……
与此同时,书房内,顾越庭一脸阴沉地坐在椅子上,宛如暴风雨来临前那压抑阴沉的天空,随时可能爆发雷霆之怒。
赵清池低着头,身子微微颤抖,大气都不敢出,像一尊雕塑般静静站在顾越庭面前。
“赵叔,你刚刚说子言今晚去祭拜月儿了?”顾越庭缓缓抬起头,冷冷地瞥了一眼赵清池,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带着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寒意。
“侯爷,小少爷尚年轻,许多事还不懂事……”赵清池赶忙战战兢兢地为顾子言辩解,生怕顾越庭一个不高兴,就将满腔怒火发泄到自己身上。
“哼!”顾越庭冷笑一声,那笑声中充满了不屑与愤怒,“赵叔,你瞧瞧,如今我的两个儿子都与我离心离德,全然不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长此以往,这侯府日后怕是永无宁日了。看来,得想个法子除掉他们,以绝后患。”
赵清池心中猛地一惊,浑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他急忙劝道:“侯爷,小少爷毕竟是您的亲生骨肉啊,虎毒尚不食子,还望侯爷三思而后行啊!”
顾越庭的脸色愈发阴沉,犹如暴风雨前最黑暗的时刻,他冷哼一声,语气冰冷刺骨:“我费尽心血,精心培养子言多年,所为何事?还不是为了让他日后能顺利掌控侯府,延续我顾家的爵位荣耀。可他呢?反而处处与我作对!我已一忍再忍,绝不能让他坏了我的全盘计划。他既然如此执迷不悟、不知悔改,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不念父子之情了。”
“侯爷,您再慎重考虑考虑啊!”赵清池心急如焚,额头上布满细密汗珠,继续苦苦劝阻,“小少爷平日里行事虽有些任性,但毕竟年纪尚小,待他再长大些,说不定就懂事了。您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为这点事大动肝火呢。”
“年纪小?哼!”顾越庭不屑地冷嗤一声,眼神中满是决绝与狠厉,“年纪小就能成为他忤逆我的借口?我还有个私生子顾深,就算子言不成器,我大不了重新培养一个听话的儿子。不听话的儿子,即便亲生,我也绝不心慈手软,更何况只是亲子而已。”顾越庭阴恻恻的声音在书房中阴森回荡,宛如来自地狱的低语,令人毛骨悚然。
“可是小少爷已然长大……”赵清池心中一凛,仍不死心地试图劝解,“侯爷,小少爷毕竟是您唯一的儿子啊,您怎能忍心对他下此狠手……”
“赵叔,我意已决,你不必多言。你先下去吧!”顾越庭不耐烦地打断赵清池的话,神色冷峻如坚冰,不容置疑。
赵清池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恭敬地拱手道:“遵命。”说完,他缓缓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书房的门。他望着那紧闭的门,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满是哀叹,仿佛已预见到武安侯府即将面临的狂风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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