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鸦羽舟划破夜空,像一道幽蓝的流星坠入落星坡。
坡顶积雪早被风掀走,裸露出灰白岩脊。
岩缝里,无数碎骨半掩半露——星兽、人骨、折翼的鹤,全被岁月磨得发亮。
羽舟落地即碎,化作漫天黑羽,羽片一触地便燃成磷火,火里浮起细碎的白花。
花无香,瓣如骨片,边缘泛着幽蓝。
阿执踏火而过,靴底留下一串霜花。
铜铃在腰间低响,铃舌仍被封霜,却挡不住逆鳞滚烫。
他知道,白骨生花时,枯井将开。
坡心,枯井如旧。
井沿覆着铁链,链上符纹剥落,锈迹里渗出暗红。
井口上方悬着一轮惨白的月,月影落在井底,像一面冷镜。
阿执蹲身,指尖抚过井沿,铁链在他掌心寸寸崩裂,碎屑化作飞灰。
灰烬中,浮起一朵小小的白莲。
莲心处,嵌着半截狼牙,牙尖滴着幽蓝血珠。
血珠滚落井底,月影忽地扭曲,像被无形之手揉皱。
咔——
井壁裂开一道细缝,缝隙里吹出刺骨阴风。
风里裹着细碎哭声,像无数幼兽在暗处哀鸣。
阿执屏息,听雪剑横胸,剑脊逆鳞亮起幽光。
裂缝扩大,井底月影碎成星屑,星屑聚拢,凝成一副白骨。
白骨生花。
花自骨缝开,瓣瓣幽蓝,蕊心却是一团赤金火。
火中坐着一个孩童,赤足,披发,额心一点星芒。
孩童睁眼,瞳孔是竖直的,像狐,又像狼。
他抬手,指尖一点,赤金火化作锁链,缠向阿执脚踝。
锁链所过之处,霜雪消融,露出焦黑土地。
阿执踏前一步,剑尖挑起锁链,霜气与幽火相撞,迸出漫天冰屑。
冰屑落在白骨上,花开得更盛,瓣瓣舒展,竟发出细碎铃音。
铃音里,孩童开口,声音却苍老得像千年风蚀:
“守阙人,你终于来了。”
“你是……”阿执剑尖未落,眉心微蹙。
“井底骨,花中火,旧神左眼。”
孩童抬手,指尖星芒化作一轮小小满月,月中映出一只断尾狐影。
“狐尾已断,狼牙已折,只剩我这枚眼,等你来挖。”
阿执握紧逆鳞,掌心被狼牙割破,血珠渗入花蕊。
赤金火忽地暴涨,孩童身形拔高,化作一个赤足少年,面容与阿执七分相似,只是左眼空洞,右眼竖瞳。
少年抬手,井底白骨纷纷起立,拼凑成一具具残缺人形,手持断剑,围成一圈。
剑尖皆指阿执。
“三问。”少年声音回荡井壁,“答得出,眼给你;答不出,你留下骨。”
“第一问,天阙坠时,谁在哭?”
阿执沉默,霜雪在剑尖凝成冰晶。
他想起荒镇纸鸢,想起北溟鲲骨,想起青狐拜月。
“众生皆哭。”
冰晶碎,白骨退半步。
“第二问,守阙人守的是谁?”
剑骨铮鸣,逆鳞幽光大盛。
“守人间。”
白骨再退,井壁裂缝扩大,幽蓝火光透入。
“第三问,旧神归位,你可愿为灯芯?”
阿执抬眼,眸中映出少年空洞左眼,像两口枯井。
“不愿。”
剑光骤起,霜白与幽蓝交织,化作一条霜火巨龙,咆哮冲向白骨。
白骨在龙吟中寸寸崩裂,赤金火被霜气吞噬,少年身形碎成光屑。
光屑凝成一枚幽蓝眼珠,眼珠内星云流转,像被囚的雷暴。
阿执伸手,眼珠落入掌心,冰凉刺骨,却在瞬间与逆鳞重合。
轰——
井底轰然塌陷,化作一方深渊。
深渊之上,悬着一轮满月。
满月之下,摆着一副棋盘。
棋盘纵横十九道,星位三百六十一,每一颗星皆由碎骨嵌成。
棋盘中央,摆着一枚白子——幽蓝眼珠所化。
白子对面,是一枚黑子,黑子内星云翻涌,像被困的雷暴。
黑子旁,站着一个人。
白衣,银纹,眉心一道竖痕,像被刀劈过。
沈砚。
他抬眼,目光穿过深渊,落在阿执身上。
“等你很久了。”
沈砚微笑,声音穿过深渊,像冰棱击石。
阿执握紧无痕,剑骨与星盘共鸣,发出清越龙吟。
“那就开始吧。”
白骨生花,花谢成灰。
灰里,只剩阿执一人,掌心握着一枚幽蓝眼珠。
眼珠内,星云流转,像一颗沉睡的心。
铜铃在腰间轻响,一声,两声,像荒镇纸鸢断线后的余响;
又像青狐拜月时,尾尖扫过雪地的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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