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晴天霹雳
么进才是一九七八年开始的择绝,走向了凤凰涅槃。宋守寰也在同一年仿佛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走的他的那两条腿臃肿不堪,举步维艰。都是在那个特殊的年份生存熬煎,不可能逃脱时代命运的捉弄。
人生存下去的最后筹码是什么?是地位,你没有了地位,那么你这个人也就彻底交代了。在任何时候,地位是决定一切的。人的关系,生存状态也是随着人的地位上下起伏的,是不可逆转的。现在,由于一个人地位的变化,最终导致了一个家庭的解体。
一九七六年的深秋,躁动的风终于停歇,浑浊的日头渐渐地西坠,最后被一片猩红的晦暗所吞没,黑夜魔鬼般地扑了下来,夜就像是一个倒扣着的铁锅底,漆黑一片,一切都被笼罩在了绝望之中。这一天,可能是数万家庭中的一个的最黑暗的一天。
在一处低矮拥挤的四合院,吉祥胡同七号院子里,昏暗之中,十五度的白炽灯泡散发着暗黄色的光,西房北屋寝室的炕沿上,坐着一个猥琐的黑脸汉子,低垂着脑袋,仿佛就要掉进裤裆里去,在他身侧,一个十六岁女孩用手抓着这个男人胳膊轻轻地抽泣着,另一只手时不时地去抹眼睛里渗出眼泪,靠墙的破八仙桌对面坐着同样一个相对黑瘦的高挑老人也是默默无语,靠西墙的矮柜上坐着一个消瘦的女人。可能是受不了低矮房屋的压抑吧,那个黑瘦高挑的老人低头走了,话也没有,去了外屋。随着进来的是一个男孩,他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没有坐下就是进门站在了那,也是默默无语。
这是一个家庭会议,黑脸的汉子叫宋守寰是主持人,也是公诉人。依偎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孩子,是他最疼爱的大女儿宋方,那个妇女是宋桂珍是老宋唯一的妹妹,先出去的那个老头是这家的主人,也就是宋桂珍的爷们,后进屋的这个男孩子叫宋东,是宋守寰的长子,没来的就差宋守宏,也叫么进财的,是彻底滞留在东北叔叔。还有老宋的二女儿,妈妈宠爱的宋红没敢过来。
老宋是一家国有旅馆的服务员,桂珍姑姑是家庭妇女。她爷们是黑白铁社的职工。宋东在铁路局的工务段当养路工。宋芳就要去农村插队了,还没有走。宋红还在上学。女主人付颖纯在张家湾镇卫生院工作,是中医大夫。如今这个家庭已经解体了,现在就是在宣告这个消息的。
“爸爸,对不起了!”
揽住身边的女儿,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本来压抑着的苦痛,在妹夫出去了以后,再也控制自己,再也顾不得脸面,嚎啕起来。男人的哭是那种低沉而震撼的颤抖抽搐,少许声音,多余动作,是一种发不出来的那种哽咽,那种卡住了的感觉,想宣泄出来,但又被压抑,但又压不住,已经达到了临界点,彻底地迸发了出来,但又被一股力量所劫持,变成了呜咽。这个时候的宋守寰爆发出来的就是这付模样。
大女儿,只是个孩子,还是被娇惯和宠幸贯了的,她怎么会控制,怎么能控制,她拉抻着爸爸,嘶哑地喊叫道:
“爸爸,爸爸,我不离开你,您不能赶我走!”
离婚的结果最倒霉的其实就是孩子,孩子的归属问题,也正是折磨人的所在。在老宋家,这次的离婚也很好判,老宋是二婚,头婚留下来的宋东一定是要划到老宋这边的。人家后妈也不会要这么大的大小伙子吧。女儿两个都是付颖纯的,那理所当然地就得跟着妈妈了,更何况还都是女孩子未成年,跟着父亲算怎么回事,所以这是板上钉钉地事情。
宋东早已经参加工作了,都已经二十二了,成年了,能养活自己了。他归属谁都已经不重要了。但他肯定不会归属他付姨的,谁也不傻,那可是要管娶媳妇的呀。
要知道,那个时候,一个人要是带上帽子,工资就没有了,只留生活费,老宋是四十块钱每个月。他儿子宋东的工资也就有四十二块钱,不过加起来肯定足够了。还有财产房子家具的分割,也都简单。宋东是后归过来的,根本就没什么财产,所以他也就简单了。
那边的娘三个肯定是困难的,一个人养活三口,所以父亲就得分担一些,这就成了后来宋东这个信使的任务了,每个月要送钱送粮票,还要肩负起调解,或者是缓解双方的调停人来,这就麻烦了。
家就这麽完了,对方很快就把家搬空了。而带着帽子的宋守寰并不是自由身,他还是被关押的对象,是被学习的成员,所以是没有资格回家的。
最艰难的也是付姨了,她要上班,还要带着两个孩子,尤其是老二还要转到农村小学校里去读书,一家人只能先暂时住在卫生院里,大女儿毕业还没分配工作,按当时的形势,只能等着下乡插队。
2,咎由自取
宋守寰这个旅馆的服务员,其实本身到没有什么出圈的,他的帽子被扣在头上也怪他自己,一个是他脾气秉性造成的,他在单位在街道里,都是属于奉公守法的好公民那一类的。但他脾气暴躁,常常对家庭成员拳打脚踢,这样下去天长日久就成问题了,那谁受得了,是吧?可能是物极必反吧,一向软弱隐忍的付姨也有爆发抓狂的一天,这不,这一天到了。
谣传说付姨,是凭着自己工作的特点,依仗着社会关系,给老宋按上几条现行的罪状,大概的意思,问题不大,但性质恶劣,最后就把一个不小也不大的帽子扣在了他的脑袋上了。扣这个帽子的目的就是为了付姨自己能够逃出苦海。这可谓是不择手段了。这只是谣传,真像已经无从查找了。早已经被淹没在烟波浩渺当中了。
家暴过去根本就不算什么,古话说的好“棒打出孝子”还有一句“狠使三天,轻松三年”的提法在也很流行,你们不信?这不是我说的,这都是老辈传下来的。那就是说父母打孩子是为了他好,而丈夫打老婆为了自己以后使着方便顺手,都应该不算事的。但随着社会的进步,文化的普及,妇女地位的提高,就逐渐地变了,妇女也能顶半边天了,再打哪成啊!婚姻法的颁布就更了不得了。所以,像老宋他们这样受传统文化思想熏陶出来的老八板们,只要一自不量力,就一定会死的很惨。
老宋再一个性格也不好,就是看不起人,那是从骨子里的看不起,因为过去都是讲成份的,他老宋是当过兵的,且过去又曾经对付姨有过恩的,更重要的还在后头,那就是付姨的成份高,老宋应该属于贫农至少应该属于城市贫民。所以老宋高高在上,总是压人一头,而付姨过去一直是忍气吞声,忍辱负重,最后导致了老宋的变本加厉,仗势无恐,愈演愈烈,最后发展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到今天那也只能是有苦往自己肚子里咽了。
付姨也是两败俱伤,自己并没有得到什么好处,生活不但没有改变,反而更是孤枕难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难度可想而知,寡妇门前是非多,也就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老宋更傻了,一个家庭被毁了,一手好牌被他打成了这样,肯定是咎由自取了,怨不得别人。最后他孤苦伶仃,贫困潦倒,半身不遂,到最后死守着漫漫长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在暴雨进屋以后,从床上滚下来,卡在了床底下,在半尺深的水里泡可一宿,又能怪谁那!
老宋的眼睛很大,尤其是到了最后,到了最后的离开,他的眼珠子是随着年龄的叠加而成正比的,到老了那眼珠子简直都快要掉出来了,为什么呢?我猜测就是因为他就是想看看最后的结局,到底是什么样子,尤其是暮年,他连话都省了,只有眼睛睁的大大的,这是要干什么?
3,你哥和你妈娘俩欺负我
“你哥和你妈娘俩欺负我!”真的是这样吗?听我慢慢道来。那是我归属新的家庭之后过的最惬意的时光了。记得一天我休息,妈妈也休息,快中午的时候,我们娘俩再外屋里闲聊,面对着院子外面。
这个院子住着五户人家。我们家是属于倒坐房,就是临街朝里的那种,两间倒坐,东侧就是院大门,进院第一家东厢房是刘叔家双棒儿子的卧室。相对的西厢房也就是他们父母的房子,他们的大哥是刘叔带过来,住在外面。刘叔两口子和小女儿住在一起。里面还有李家,杨家,周家三户人家。这刘家和我们紧挨着,刘妈又是一个场面人,能说会道,不像她爷们像个闷葫芦。就是长的也不太好,一个是皮肤有些黑,二是个头不高,抽烟,满嘴的黄牙,属于矬老婆声高的主。见我爸爸下班回来总会打招呼,我爸爸也总是对刘妈客客气气,相当的礼貌,可能算是投缘吧。刘妈看不起院里其他几户人家,这让我妈很不是滋味,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女人之间天生的一种戒备吧,反正不经常回家的母亲,对刘妈一直耿耿于怀,恨得咬牙切齿。
爸爸,在家是一个贤妻良母型的男人,可能是独立惯了的,也可能是对母亲歉疚吧,或者母亲是职业女性,而且又是医院的大夫,又是去挺远的地方上班,那个时候有没有公交,也没有什么班车,妈妈上班每次至少要骑一两个小时的自行车才行,应该是很不容易的。所以不是两个星期就是一个星期才休息一次。我那个时候也是一个星期回家一次。所以家里的活计都是爸爸一个管着,做饭是最辛苦的一项了。
也可能妈妈是娇生惯养惯了吧,所以妈妈从来都不做家务,不做饭,也没有时间,家里的饭都是爸爸一个人负责,并且从来都是一个人做饭,最后一个吃,我开始很不解,但每次让爸爸一起吃,他都是含笑而不答,只是默默地注视我们吃,最后大家都吃完了,剩下的爸爸才去吃。
爸爸给我们做的饭,都是费事的不是饺子就是炒疙瘩,爸爸做这两种饭食都是相当虔诚的,一丝不苟,他挽着袖子和面擀面的情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每每想起来都对爸爸的这种行为感到不值,他老人家为我们做饭,从来不让我们动手帮忙。不辞辛苦,让我终身难忘。单从这一方面来讲父亲是一个最完美的男人。
也许是每个星期只做一天的饭吧,指的是为我,和为我妈妈,五口人的饭。自己动手不让我们伸手帮忙也是不容易的,又是在最后才吃,再说做的那种饭多费劲呀,包饺子,五口人的,一个人和面,剁馅,擀皮,然后再一个一个地包,我们就是在旁边看着,妈妈那更是心安理得,我们可是愧疚的不行,我自己更是胆战心惊,就怕爸爸的大眼珠子朝我瞪过来。
特别是炒疙瘩,这种饭食,我就是嫌麻烦才讨厌这种食物的,它被炒出来,很筋道,嚼着相当地费劲,而且爸爸在擀面的时候汗珠子都会掉到面上,那面硬的像石头,擀完了再切成小方块,切的那叫一个整齐,然后煮熟了,捞出来,还不能粘连,再进行翻炒,我真的很心疼爸爸。他也太伟大了吧!
这天也是快中午了,我和妈妈在外屋里一边看着院子里的刘妈,一边听着妈妈的诅咒和诋毁
“你看,她那个骚象,我真恨不得上去抽她,瞧她浪的,他爷们也不管,到处地散德行!”
我还真看不出来人家刘妈那点像俺娘说的了,人家挺正常的呀,反而我感觉妈妈怎么会这样,妈妈虽然不是那种窈窕淑女,但并不臃肿,个头也不矮,皮肤也比刘妈强百倍,还是大学生,还是大夫,怎么会这么尖酸刻薄,哪里像个有文化的人呀,
尤其是再看到妈妈的眼神,我都傻了,我这个时候才发现,妈妈和爸爸真的是天生的一对,这个时候看妈妈的眼睛,那眼珠子比爸爸不次,简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真的理解不了,妈妈怎么会产生这些想法,还这么尖酸刻薄,我简直不认识我的娘亲了。
“你道是看呀,你看不见吗?你说,你倒是说话呀?”
被妈妈这么一问,我更慌神了,好像我的心思被看穿了似的,吓得直躲。妈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眼白,那水灵灵的眼毛,仿佛不象是长在人脸上的,不像长在妈妈的脸上的。
4,倒打一耙
就在这个时候,爸爸回来了,一进院子,刘妈就开始搭讪,爸爸一边推着自行车走,一边在西墙支好车,一边摘下围脖,卷起来,一边应着刘妈的话题。
“你看那个狐狸精,瞧那样,和你爸爸眉来眼去的,你看呀,是不是大英?我没冤枉吧?”大英是宋东的小名,因为小时候他叫宋德英,后来改的。
我还真没看出什么来,也就实话实说道:
”我没看出来,妈,真没看出来!”
“你怎么?你太笨了,你还小,大了就明白了。”
妈妈还是盯着外面,一会又道:
“其实我早就观察到了,这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骚货,唉,大英,你还没看出来吗?”
我都快疯了,不知道怎么应付妈妈的这种偏执,这种狭隘了。
这时,外面的谈话结束了爸爸推门进来。他肯定早已经感觉到了,也一定都看到了妈妈和我就站在门后看着,门玻璃也非常透亮,不可能看不见。他肯定也会感觉到我和妈妈的交流的具体内容了,所以就在爸爸进来的一刹那,妈妈扭身就撞开了里屋门,就想扑到床上去。
爸爸一把就推开了我,极速闯进了里屋,一把就抓住了妈妈,拉扯起来,我怕妈妈受委屈,赶紧追过去拦腰抱住了爸爸往外拽,好让他放开妈妈,但他就是不罢休,一直搂抱着妈妈往外屋拖拽,妈妈的身子骨再好就禁不住一个大老爷们呀,更何况爸爸那个强壮的身体,高高的个头,那手劲可不是一般的大,他奋力地把妈妈扯到了外屋的地上,妈妈眼泪流的,被按在了地上动态不得,最后也就不在挣扎,彻底放弃了抵抗,爸爸按着妈妈在那个喘那喘,就好像都快要喘不上来了,喘的气那么粗重,那么急促,就像是风箱里的老鼠一般。我死命地抱着爸爸的腰,也一个劲地往起拉,最后爸爸喘够了,又开始把妈妈拽起来,再一次推搡着进了里屋,把妈妈推搡到了床上,一句话没说,转身赶紧做饭去了。
我在屋里陪着妈妈,妈妈也是没话,只是眼睛红红的,泪水好早已经流干了。起身坐在床上,大概也得喘上半天吧。
爸爸还是和面,剁馅,剁肉,揪节擀皮,
宋方,宋红姐两下学了,看到妈妈在里屋床上,也不敢出声,知道一定是有缘故,大妹宋方还算是不怵爸爸的,她有和爸爸同一样大的眼睛,尤其是在专注人的时候,那眼睛就被彻底放大了,简直和爸爸如同一辙。脸朝着爸爸问道:
“这家里翻车了?”
爸爸一边擀着饺子皮,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
“你哥和你妈娘俩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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