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千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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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束光

窑火在暴雨后烧得更旺了。

雨还在屋檐下滴滴答答地落着,水珠沿着瓦片滚进泥里,混着窑房外的湿气和窑口涌出的热浪,在这间老屋里搅成一团。我站在窑前,素胚模型还捏在手里,边角已经被汗浸软了,指节都发白了。

瓷站在门口,背对着我,像是在犹豫什么。她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了,贴在颈侧,肩上还有几点水痕。

“你真准备好了?”她忽然开口,声音比早上低了许多,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我握紧手里的模型,点点头:“怕失败,但更怕从来没人愿意试。”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往旁边让了一步。

我迈步走向窑口,脚下的泥地还带着雨后的湿滑,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窑火映在脸上,忽冷忽热,像是要烧穿我的皮肤。我低头看着手中的素胚模型,心里清楚,这不是一块普通的泥。

这是她师祖留下的最后一尊瓶的复刻。

这是她不愿触碰、不愿让人动的手艺。

这是我答应她的——不为赢,只为懂。

我把模型放在地上,蹲下来开始拆解。泥块一寸寸脱离模具,露出粗糙的表面,那些裂纹像是一道道伤疤,从指腹一直爬进心里。

瓷走到我身边,蹲下来看我动作,目光很轻,却压得我喘不过气。

“你知道吗?”她忽然开口,“这是我第一次,让别人亲手放进窑里。”

我愣住,抬头看她,她的眼神里有种说不清的情绪,像是挣扎,又像是妥协。

“为什么是我?”我问。

她没回答,只是站起身,朝窑口走去,背影单薄却坚定。

我低头继续拆模,手指有些抖,泥块却意外地完整脱落。我松了口气,伸手去抓素胚,却被她拦住。

“等等。”她说,“让它再呼吸一会儿。”

我僵住,看着她伸出来的手。她的手掌离我的手腕只有半寸远,却没有碰到,像是怕烫着。

她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掌心有茧,是常年捏泥巴磨出来的。

我忽然想起那天在教室,她也是这样站着,背对着我,手里捏着那只冰裂纹瓶的照片。

“你烧瓶那天,说过一句‘他们要拍卖’。”我说。

她猛地转身,眼神像刀子一样。

“你怎么知道拍卖会的事?”她声音陡然拔高。

我咬咬牙,往前走了一步。

“你说过,就在你烧瓶那天。”我说,“你说‘他们要拍卖’,然后就走了。你还记得吗?你说过一句话:‘因为它该有人懂。’”

她盯着我看了很久,像是在确认我是不是真的记住了。

“那你懂了吗?”她问。

我摇头,“还不懂。但我愿意听你讲。”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那是我师祖最后一尊瓶。他临终前说,这只瓶,谁也不许动。可后来……”她顿了顿,“后来我还是输了。”

“输给了谁?”我问。

她苦笑,“输给了时间,输给了他们,也输给了我自己。”

我看着她,忽然明白她不是怕瓶子碎,而是怕它活着被别人拿去卖钱。那只瓶,对她来说不只是作品,是回忆,是执念,是她不愿示人的伤口。

“我不是来赢的。”我说,“我是来懂它的。”

她皱眉,“什么意思?”

“我是来懂你的。”我声音低下去,“懂你为什么不愿意让别人碰它,懂你为什么会在深夜一个人坐在这儿,看火。”

她眼神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刺到了。

“你不用相信我。”我说,“但至少让我试试。”

她没说话,转身继续往窑口走,脚步比刚才快了些。我跟上去,手里拿着素胚。

“你真打算把它放进窑里?”她问。

我点头,“怕失败,但更怕从来没人愿意试。”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有点复杂,像是挣扎,又像是妥协。

“那就试试吧。”她说,“但记住,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能回头。”

我握紧手里的泥,“我从没打算回头。”

她伸出手,轻轻碰了下我的手腕。

她的手有点凉,掌心的茧擦过我的皮肤,像是提醒,又像是告别。

“你准备好了吗?”她问。

我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很轻:“它在我心里烧了整整一万年。”

她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又像是想哭。最后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往门口走。

雷声轰隆,暴雨倾盆而下的场景已经过去,可窑火却越烧越旺,像是要把整个夜晚都烧穿。

我站在火光前,看着她消失在雨幕里,心里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不管明天开窑时瓶子是碎还是完整,我们都已经一起完成了一件没人能做到的事。

我把素胚慢慢放进窑中,动作小心而庄重。泥胚落入火光的一瞬间,窑火猛地蹿起,像是回应我的决定。

我退后一步,站在窑口,看着那团跳动的火光。

“你知道吗?”我低声说,“我在纽约见过一只‘白釉’瓶。”

身后没有回应,我知道她已经走了。

我继续说:“它在拍卖会上被拍出天价。我站在人群最后,只看了一眼,就再也忘不掉。”

“它的裂纹像水波一样流淌,像是有人把它放在心里烧了很久很久……”

“我想知道,是谁让它活成了这样。”

“所以我来了。”

“我想见,那个把它放在心里烧了千万年的人。”

窑火跳动,素胚在高温下开始变化,一道细微的裂纹悄然浮现。

我低头凝视,心跳加快——这将是改变一切的一夜。

我盯着窑火,余光瞥见瓷的背影已经快消失在雨幕尽头。窑房外的风卷着湿气扑进来,吹得火苗猛地一歪,像是要灭。

我没有动。

素胚在窑里,裂纹已经浮现,像一道细小的裂缝,在高温下慢慢延伸。我能感觉到它在变化,像一个人终于松开紧绷多年的肩膀。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我回头,看见瓷站在门口,手里握着一块布。她没有打伞,雨水顺着发梢滴在肩头,浸出一片深色。她看着我,眼神不再躲闪,而是直直地落在我脸上,像是第一次真正看见我。

“你还没盖窑?”她问。

我摇头:“等你回来。”

她愣了一下,随即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很轻,却让我心里忽然一空。她走进来,走到我身边,把那块布铺在窑口边缘。

“这是师祖留下的封泥布。”她说,“以前从没用过。”

我看着她手指抚过布面,那些细小的褶皱像是被她一点点抚平。她的手很稳,但我知道她在紧张。她不是怕瓶子碎,是怕它被别人带走。

“当年那只白釉瓶,”她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他烧完之后,谁都不让碰。他说,这东西烧一次,就是一次命。”

我听着,不敢打断。

“后来他病重,临走前说,这只瓶,谁也不许动。”她顿了顿,手指停在布角上,“可我还是输了。”

“输给了谁?”我又问了一遍。

她终于抬头看我:“输给了我自己。”

她的眼神里有种我从未见过的东西,像是一道门终于打开了一条缝。我站在那里,连呼吸都放轻了。

“我以为我可以守住它。”她说,“可最后还是把它送去拍卖了。”

我看着她,心里忽然明白一件事——她不是后悔卖了那只瓶,是后悔没能在它还在的时候,让它被人真正懂过。

“你懂它吗?”她问我。

我点头:“懂。”

她冷笑一声,像是不信。

“你懂它为什么裂?”她问。

我看着窑火,低声说:“因为它烧得太久,太用力了。”

她猛地抬头,眼神变了。

“你……”

“我不是猜的。”我说,“我在纽约看到它的时候,它已经在展柜里了。可我还是能感觉到,它不是被火烧裂的,是被心火烧的。”

她的眼眶红了。

“你根本不懂!”她忽然提高声音,“你根本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我看着她,没说话。

她咬着嘴唇,手指紧紧攥住那块布,指节都泛白了。

“那天晚上,师祖走了。”她说,“他就坐在这个窑口前,看着火,一句话都没说。我问他要不要留下这只瓶,他只是笑了笑,说‘它该去该留,我都管不了了’。”

她低头,声音渐渐变哑:“后来我把瓶送去拍卖,他们说这只瓶值天价。可没人问过,它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裂纹。”

“它不是裂了。”我说,“它是活了。”

她猛地抬头,眼里已经有泪。

“它活了。”我继续说,“因为它被放进火里,烧了整整一夜。它不是为了卖钱才裂的,它是因为有人真的想让它活下去。”

她的眼泪终于落下。

我看着她,声音很轻:“谢谢你让我试这一次。”

她没说话,只是慢慢蹲下来,开始封窑。她的动作很慢,像是在对待一件极其珍贵的东西。风从门口吹进来,窑火忽明忽暗,映得我们两个的身影在墙上摇晃。

最后一块布盖上时,她忽然停下,低声说:“你真觉得……它会活下来吗?”

我看着窑口,心跳加快。

“我不知道。”我说,“但它已经烧了一万年。”

她轻轻笑了,眼角还挂着泪。

“那我们就等开窑那天。”

雷声又起,这次远了一些。雨还在下,但不像刚才那样急了。窑火在夜里跳动,像是某种沉默的誓言。

我站在火光前,看着瓷慢慢走出窑房,消失在雨中。

我知道,明天,我们会一起打开这扇门。

但今晚,它已经在我心里,裂开了第一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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