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带着几分怯生生的凉意,透过宿舍窗户没拉严的缝隙,在安亿可紧闭的眼睑上跳动。他其实早就醒了,在魏之均匀的呼吸声还未改变频率之前。身体像是被无形的丝线捆缚在床上,僵硬地维持着向外侧躺的姿势——那是昨夜魏之“宣判”邀约后,他唯一能做出的防御姿态。
“一起去食堂吃早饭?”
那句话像一个顽固的单音符,在他混乱的脑海里循环播放了一整夜,盖过了月考公式的喧嚣。他紧闭着眼睛,试图重新构筑起那道被魏之轻易打乱的思维屏障,向量、加速度、静摩擦力……然而,魏之下眼睑那颗小小的淡褐色痣,却总是不合时宜地跳出来,精确地钉在他试图展开的受力分析图上。
旁边传来窸窣的声响,是魏之翻身坐起的声音。安亿可的心脏立刻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都像雷达一样聚焦在下方。
“早啊,安学霸。”魏之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沙哑,像细砂纸打磨过木头,直接穿透了安亿可努力维持的平静假象。他听起来……心情不错。
安亿可喉咙发紧,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依旧面朝外,不敢动,仿佛一动就会打破某种危险的平衡。
塑料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靠近,停在安亿可的床边。他能感觉到那熟悉的、混合着干净皂角和一点点汗意的气息在靠近头顶的位置浮动。
“赖床?”魏之的声音带着清晰的笑意,近得安亿可几乎能想象出他说话时微微上扬的嘴角弧度,“再不起,一楼那好吃的包子可就被抢光了。”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疾跳,安亿可猛地坐起身,动作仓促得差点撞到头。视线不可避免地与下方那双深潭似的眼睛撞个正着。魏之正仰着头看他,额前碎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近乎促狭的笑意,那颗小小的痣在他微微眯起的眼下显得格外清晰。
“我…我这就起。”安亿可飞快地移开视线,脸颊不受控制地又开始发烫。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下床铺,动作僵硬得像刚组装好的机器人,只想尽快拉开物理距离。
洗漱的过程在一种诡异而沉默的默契中进行。镜子里映出安亿可低头刷牙的身影,而魏之就在几步远的水池边慢条斯理地洗脸,水流哗哗的声音掩盖不住两人之间无声涌动的暗流。安亿可的余光能捕捉到魏之偶尔投过来的视线,那视线并无侵略性,却带着一丝审视和好奇,像在观察一个精密仪器出现了什么意想不到的故障代码。
去食堂的路不长,却步步惊心。清晨的校园空气清冽,梧桐树叶沙沙作响。安亿可刻意落后半个身位,想将自己隐匿在魏之挺拔身影的侧后方。魏之却似乎毫无所觉,步履自然地放慢,甚至侧过头指着远处教学楼外墙新挂的标语说了句什么。
安亿可根本没听清标语内容。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魏之侧脸流畅的线条、说话时微微滚动的喉结,以及那拂过他耳畔的、带着清晨凉意的气息所捕获。魏之身上那股特有的气息,在室外微风的稀释下,反而更加清晰地钻进他的鼻腔,和他混乱的心跳交响纠缠。
“一楼新开的窗口,人果然多。”魏之的声音把他飘远的思绪拽回。食堂人声鼎沸,食物的香气混杂着清晨的朝气扑面而来。魏之目标明确地朝着一个排着长龙的窗口走去,还不忘回头提醒:“跟紧点,安学霸,别走丢了。”
安亿可下意识地想反驳“我又不是小孩”,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只是默默地跟了上去。排队时,前后左右都是陌生的同学,空间被压缩,他和魏之之间的距离被迫拉得更近。魏之的肩膀偶尔会无意地碰到他的手臂,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那轻微的触感像带着微弱的电流,每一次触碰都让安亿可肌肉紧张,指尖微微蜷缩。
“两个肉包,两碗豆浆。”轮到他们时,魏之声音清朗地报出。他自然地拿出饭卡刷了两次,没有询问安亿可的意愿,也没有给他任何掏卡的机会。
“……钱我等下给你。”安亿可盯着餐盘,低声说。他不习惯这种被安排好的感觉,更不习惯这种……近乎理所当然的“一起”。
“啧,”魏之端着餐盘,闻言侧过头看他,眉梢微挑,眼底漾着清浅的光,“安学霸,一顿早饭而已,算那么清?”他语气轻松,带着点揶揄,“还是说……你怕欠我人情?”
安亿可喉咙一哽,找不出合适的话反驳。他端着豆浆碗的手指微微用力,指尖被碗壁的温热烫得有些发麻。
好不容易在喧闹的食堂角落找到一张空着的桌子坐下。安亿可低头专心对付着包子,试图用咀嚼的动作掩饰内心的兵荒马乱。魏之坐在他对面,姿态随意放松,一边吃着,目光却时不时越过餐盘落在他低垂的眉眼上。
“喂,”魏之用筷子轻轻敲了敲自己的碗沿,声音不大,却成功让安亿可抬起了头。“昨晚那道题,向量分解那步,你后来又看了吗?”
安亿可一愣。他没想到魏之会在这种场合、这种氛围下,突兀地提起昨晚那道引发后续一系列风波的物理题。他茫然地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没…还没来得及。”
“哦。”魏之应了一声,夹起自己包子里的肉馅,动作自然得仿佛排练过无数次,筷子一伸,那块油亮诱人的肉馅稳稳地落进了安亿可的碗里。
安亿可:“……!”
“我不爱吃太肥的。”魏之语气平淡地解释,仿佛这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举动,然后像是根本不在意安亿可的反应,又低头咬了一口自己剩下的包子皮。
安亿可僵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碗里凭空多出来那块不属于他的肉馅。那油光浸润着雪白的粥米,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尖发颤。周围鼎沸的人声仿佛瞬间远去,整个世界只剩下这块肉馅和对面魏之若无其事咀嚼的侧脸。
他在干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样?
他怎么能……这么自然地做这种事?
无数个混乱的问号在安亿可脑中炸开。脸颊再次不听使唤地开始升温,连耳根都开始发烫。他握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想把那块肉夹出去,却又觉得这个动作在此刻显得无比刻意和愚蠢。最终,他只能埋下头,机械地用勺子挖起一勺拌着肉馅的白粥,塞进嘴里,食不知味。
魏之似乎低笑了一声,声音很轻,被淹没在食堂的嘈杂里,但安亿可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丝促狭的笑意。
一顿早饭吃得安亿可心力交瘁。走出食堂,微凉的晨风吹在滚烫的脸上,稍微带来一丝清醒。他刚想松口气,琢磨着如何自然地分道扬镳去教室,魏之却像赶羊一样,手臂极其自然地虚揽了一下他的肩膀,带着他朝教学楼的方向走了一步。
“快上课了,一起走?”魏之的语气理所当然,手臂的触碰一触即分,快得像是错觉,但那残留的、隔着校服的短暂压力和温度,却像烙印一样留在了安亿可肩头的感官记忆里。
安亿可浑身僵硬,几乎同手同脚地被他带着往前走。他能感觉到周围有路过的同学投来好奇或了然的目光。魏之在学校里本就是引人注目的存在,而他这个向来独来独往、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场的学神,此刻却和他并肩而行,甚至……姿态显得如此“亲密”?安亿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安亿可:剧本是不是不太对呀,明明我才应该是那个高冷学霸(装)
“魏之。”一个略显惊讶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安亿可像被电击般抬头看去,是他们班的体育委员,一个平时和魏之关系不错的男生,正用一种混合了惊奇和玩味的眼神打量着他们。
“哟,”体育委员走过来,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个来回,最后落在魏之脸上,笑容揶揄,“难得啊,大清早的,怎么和我们安大学霸凑一块儿了?还一起从食堂出来?”他故意拖长了语调,“有情况?”
魏之双手插在校服裤兜里,闻言只是懒洋洋地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却轻飘飘地掠过安亿可瞬间煞白的脸,然后才转向体育委员:“怎么,我和新室友培养下深厚友谊,还得跟你打报告?”
他的语气轻松带笑,仿佛只是在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新室友”三个字被他咬得清晰又随意,仿佛这就能解释一切异常。
体育委员哈哈一笑,拍了拍魏之的肩:“行行行,友谊万岁!走了!”他冲安亿可也点点头,快步跑开了。
安亿可站在原地,后背渗出一层薄汗。魏之那句“新室友”像是在他心湖投下的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却复杂难言。是解释?是掩护?还是……一种宣告?
安亿可:感觉怪怪的,魏之和之前不太一样,感觉身份互换了。
“走吧,”魏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又或许只是安亿可的错觉,“要迟到了。”他率先迈开步子,走向教学楼,没有回头看安亿可是否跟上。
安亿可望着魏之挺拔的背影,清晨的阳光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他攥紧了书包带子,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脚下的路很短,通往熟悉的教室,通往按部就班的学习轨道。但他清晰地感觉到,脚下这片熟悉的土地,已经因为身边这个人的存在,产生了无法忽视的、持续不断的震颤。月考的压力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而心口那份陌生的悸动、慌乱、无措,却像藤蔓一样疯狂缠绕生长,无声地撼动着他十几年如一日的平静世界。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晨露气息的空气,终究还是迈开脚步,跟了上去。每一步,都仿佛踩在重新铺就的、未知的基石上。这场始于搬迁的震动,正以远超他想象的速度和力量,重塑着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他忘了最初的目的,模糊了过去的嫌隙,在魏之那双深潭般眼眸的注视下,他感觉自己正在一点一点,无可挽回地,暴露出那个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原本的样子。
而前方,魏之放慢脚步,似乎在等他。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微微侧过来的脸上投下跳跃的光斑。安亿可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那嘴角似乎依旧挂着那抹意味深长的、若有似无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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