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风裹着黏腻热气,扑进补习班紧闭的窗。后排男生细碎的私语,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缠在一起,熬出沉闷又焦灼的氛围。
祁楠趴在桌上,额前碎发被汗黏在皮肤,盯着摊开的数学试卷,函数图像扭成乱麻,看得她眼皮发沉。这是暑假里第N次在补习班走神,明知家里凑补习费不易,可她就是没法像旁人那样,把神经绷成一根弦。
“喂,”旁边飘来极轻、带着点不耐烦的提醒,“你桌子晃得像地震。”
祁楠猛地回神,才发觉自己无意识用膝盖顶桌,跟着思绪轻轻晃。慌忙坐直,脸颊发烫,侧头看旁边——是席烬。
初中同校不同班,因这场“全校前一百才有资格”的尖子生暑期补习班,成了邻座。祁楠早认识他,学校里没几个不认识席烬的。常年霸榜年级第一,清瘦挺拔,架着细框眼镜,镜片后眼睛清亮,却又藏着点疏离冷淡。听说他家境不错,父母是大学老师,标准“别人家孩子”。
而她,成绩在及格线边缘晃悠,爸妈是小城普通工人,能挤进这所重点高中已是拼尽全力。这次进补习班,纯粹是班主任觉得她“还有点潜力”,硬塞进来的。
此刻,席烬低着头,笔尖在练习册上流畅游走,侧脸线条干净利落,握笔的手指都格外好看。他像说完那句就抛到脑后,整个人扎进题目里。
祁楠小声道“对不起”,声音像蚊子哼,忙调整坐姿让桌子稳当。心脏却不听话地狂跳,偷用眼角余光扫他,又飞速收回,假装看题,耳朵却死死捕捉旁边动静——翻页声、笔尖停顿的轻响,甚至他极轻的呼吸,都成了她耳朵里的“大动静”。
暗恋这事儿,像藤蔓,不知不觉爬满祁楠的心。或许是某次操场看台,见他漂亮三分球入网;又或许是拥挤食堂,他端餐盘从容走过的模样。总之,这个耀眼的人,就这样撞进她平平无奇的高一暑假。
补习班日子单调漫长,每天下午两小时,窗外蝉鸣聒噪,教室里只有老师讲课声和笔尖摩擦声。祁楠大多时候听得云里雾里,只能装懂,在笔记本上胡乱画。
她和席烬的交集,起初就“边界纠纷”这点事儿。比如她胳膊肘不小心越界,他会悄咪咪把练习册往自己这儿挪;橡皮滚到他脚边,他弯腰捡起,面无表情放她桌上。
祁楠每次都紧张得不行,小接触后要在心里反复复盘,懊恼自己不够自然。
转机出现在一次模拟考后。老师讲试卷,碰到道超难附加题,祁楠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皱眉头,小声嘟囔:“这步骤咋来的啊……”
话音刚落,旁边递来张纸条。
是席烬的字,干净有力,寥寥数笔写着关键步骤,正好解她的困。
祁楠惊得抬头看他,他却盯着讲台,仿佛纸条自己长脚跑过去的。她心里一暖,小声说“谢谢”,他“嗯”了声,轻得像蚊子叫。
打这儿起,两人氛围松快些。祁楠偶尔鼓勇气问他题,他话少,但讲得明白,还会用手指轻敲书本上的关键词。她走神被老师点名卡壳,他也会在下面偷偷敲书提醒。
打闹是从一支笔开始的。那天祁楠笔没水,翻遍笔袋找不到备用的,急得抓耳挠腮。眼瞅要记笔记,犹豫半天,小声问席烬:“那个……能借我支笔不?”
席烬从笔袋摸出支黑水笔递她。还笔时,祁楠想找话打破尴尬,脑子一抽,学班里男生那样,用笔杆轻敲他胳膊,说:“谢啦,席大学霸!”
席烬愣了下,看她的眼神,有点疑惑,又有点……无奈?没说话,接过笔塞回笔袋。
祁楠后悔得不行,觉得自己太冒失。没想到第二天,正低头算题,胳膊突然被轻碰。抬头,见席烬拿笔指着她草稿纸上的明显错误,用同样力度,用笔杆敲了敲错处。
“算错了。”他言简意赅。
祁楠脸瞬间红透,倒不是被指出错尴尬,是他模仿自己动作的小细节。窘迫地低头改题,嘴角却忍不住偷偷往上翘。
打这以后,这种带点幼稚的“打闹”就多了。他会在她走神时,用指关节敲她课本;她会在他做题太投入、忘翻页时,扯他衣角。有时祁楠故意逗他,比如趁他认真听讲,把他橡皮往自己这儿挪,看他发现时微微蹙眉,就赶紧还回去,冲他做鬼脸。
席烬看着总有点“嫌弃”,但从没真生气。甚至她为难题抓头发时,他还会难得多说句:“换个思路!”
补习班进度过半,祁楠终于逮着“正当理由”加他联系方式。那天讲的内容超难,好几道题没听懂,下课老师催交练习册,急得她不行。
“席烬,”拦住收拾东西的他,心跳得要蹦出来,“那个……下午讲的题,我好几道没弄明白,能不能……借我看看你练习册?或者……加微信,我拍不会的题给你?”
席烬看她一眼,像在掂量麻烦程度。祁楠紧张得手心冒汗,就怕他拒绝。
几秒后,他掏出手机,点开微信二维码:“扫吧。”
祁楠手忙脚乱摸出手机扫码,加上好友。盯着他微信里简单的风景头像,感觉像完成了件天大的事。
“谢谢你呀!”她笑得眉眼弯弯。
“嗯。”他点点头,背着书包走了。
回宿舍,祁楠对着席烬头像看半天,犹豫好久,才小心翼翼发:“我是祁楠,今天谢谢你呀!”
过了大概半小时,收到回复,就一个字:“嗯。”
就这一个字,祁楠开心好久,翻来覆去看好几遍。
从这天起,祁楠开始频繁给席烬发消息。
起初是问学习,把补习班没懂的题拍给他,他大多会回,但只有简单解题步骤,没多余话。
后来,祁楠开始分享日常小事:
“今天食堂糖醋排骨超好吃,你吃到没?”——“没。”
“我们宿舍楼下花开啦,超漂亮!”——“嗯。”
“刚下晚自习,看到流星啦!”——“哦。”
“数学作业多到写到手软!”——“还好。”
她消息长篇大论,带着一堆语气词和表情,他回复永远简洁,最多五个字,有时直接石沉大海,半天没回应。
室友都看出来打趣:“楠楠,你这司马昭之心藏不住啦,可惜人家席大才子好像没接收到信号!”
祁楠嘴硬反驳:“别乱说,就是同学问问题!”心里却失落。她清楚自己和他差距大,他像天上星,自己是地上小石子,他不在意,好像理所当然。
可就是控制不住,看到有趣的、不开心的,第一个想分享的就是他。哪怕只换回“嗯”“哦”,也觉得和他近了点。
这样过了一个多月,祁楠发消息的热情慢慢淡了。开始学着克制,不再事事说,问问题也小心翼翼,怕打扰他。
以为这状态会持续到补习班结束,甚至觉得,补习班一完,两人可能就断了联系。
没想到,转折出现在一个雨夜。
那晚雨下得极大,雷声轰隆隆的。祁楠从小怕打雷,缩在被子里,吓得睡不着。室友都睡熟了,不敢吵醒她们,只能抱着膝盖,听着雨声雷声,心里慌得不行。
鬼使神差点开和席烬的聊天框,打下:“外面打雷好吓人啊……”
发完就后悔,这么晚,他肯定睡了,这种私事,他才不会理。想撤回,手指刚碰撤回键,却收到回复。
不是“嗯”,也不是“哦”,是:“我也没睡。”
祁楠愣住,紧接着,消息又来:“雨太大,宿舍窗户漏雨,在找东西堵。”
她忙回:“啊?严重不?”
“还好,找到旧毛巾。”他回得快,“你很怕打雷?”
“嗯……从小就怕。”抱着手机,祁楠觉得恐惧好像轻了点。
“把被子蒙头,听不见就好。”他说。
“试过啦,还是怕……”
这次回复慢了些,然后,她收到一大段话:
“其实我以前也怕打雷。小时候有次打雷,家里停电,爸妈不在,我一个人在黑暗里待好久,吓得直哭。后来我爸教我,打雷时想点别的事儿,比如解道数学题,或者回忆当天学的单词,转移注意力就好。你试试?”
祁楠盯着这段话,惊得说不出话。这是席烬第一次跟她说这么多,还是关于他自己的事。原来,这么优秀、好像无所不能的席烬,也有怕打雷的时候……
她回:“好,我试试!谢谢你呀!”
“不客气。”他回完,又补一句,“要是还怕,就找我聊天,反正我也睡不着。”
……
那晚,他们聊了好久。从打雷聊到天气,从天气聊到学校食堂,从食堂聊到各自班级。席烬突然变得话多,跟她说他们班严厉班主任私下多温柔,吐槽物理老师讲课太枯燥,说最近做模拟卷总卡某类题型,有点烦。
祁楠静静听着,偶尔回几句,心里涌起从未有过的感觉。好像第一次透过“学霸”标签,看到一个真实的、会烦恼、有情绪的席烬。
从那天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席烬开始主动给祁楠发消息。
有时早上发来:“今天降温,多穿点。”
有时中午发食堂饭菜照片:“今天红烧肉不错,去晚了就没啦!”
有时晚自习后:“刚看到你从图书馆出来,今天学得挺晚?”
他不再惜字如金,会跟她讲做不出题的挫败感,吐槽父母给的压力,分享看到的有趣段子,甚至讨论周末去哪儿。
他说的那些话,祁楠从没从别人那儿听过。原来成绩好的学生也会有压力,原来被光环罩着的他,也会对未来迷茫,原来他也会偶尔想偷懒、想放空。
祁楠也渐渐放开,会跟他抱怨学习的难,说家里的小事,分享自己偷偷写的、不敢给别人看的随笔。
他们的聊天记录越来越长,从文字到语音,有时甚至会聊到深夜。
补习班的课堂上,他们的互动也自然许多。他会主动把笔记借她抄,她会在他忘带笔时,默默塞一支过去。去食堂吃饭,碰到了会坐一起,偶尔还会互相“投喂”对方打到的菜。周围同学都看出他俩关系的变化,有人开始打趣他们是不是在谈恋爱,祁楠每次都会红着脸否认,心里却有点小小的窃喜。而席烬,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嘴角会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意里,藏着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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