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雨夜的报案

南城的雨，像是被谁捅漏了的水缸，从傍晚开始就没歇过气。豆大的雨点砸在刑警队办公室的玻璃窗上，噼啪作响，把窗外的霓虹灯晕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唐子枡趴在办公桌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一份刚整理完的案卷。纸张边缘被他磨得有些卷边，就像他此刻略显疲惫的状态——刚结束一场为期三天的蹲守，抓到了一个流窜多省的扒窃团伙，回到队里连轴转写完报告，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

“叮铃铃——”

急促的电话铃声划破办公室的沉闷，唐子枡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弹起来接起：“南城刑侦支队，唐子枡。”

电话那头是110指挥中心的转接，声音带着电流的滋滋声，在雨声中显得有些失真：“唐警官，锦绣华庭小区发生坠楼事件，报案人称可能是他杀，辖区派出所已经派人过去了，让你们刑侦队赶紧派人支援。”

“收到，地址具体是哪一栋？”唐子枡一边问，一边已经抓起了椅背上的警服外套。

“锦绣华庭3号楼，18层。报案人是小区保安，说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在楼下草坪了，身上有血迹，不像意外。”

“马上到。”

挂了电话，唐子枡快步走向队长办公室，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队长老周略带沙哑的声音。

“周队，锦绣华庭坠楼，可能是他杀，我过去看看。”

老周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显然也没休息好。他指了指桌上的车钥匙：“开车去，注意安全。法医那边我已经联系了，梁法医应该也在路上。”

“梁法医？”唐子枡愣了一下。

局里的法医不少，但姓梁的，而且能让老周在这种时候特意点出来的，只有一个人——梁程祺。

那个才23岁，却以惊人的专业能力在法医中心站稳脚跟的年轻女法医。唐子枡只在几次全局大会上见过她，印象里总是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异常冷静的眼睛，像手术刀一样，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他们没直接合作过，只听队里的老同事说，这位梁法医业务能力没话说，但性子有点“冷”，认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怎么？有问题？”老周挑眉。

“没有，”唐子枡拿起钥匙，扯了扯嘴角，“就是听说梁法医很厉害，正好见识一下。”

“别掉以轻心。”老周叮嘱道，“锦绣华庭那地方住的非富即贵，案子要是复杂，后续麻烦少不了。你刚出完任务，要是撑不住......”

“撑得住。”唐子枡打断他，眼神亮了起来，疲惫仿佛被这通报案电话扫去了大半，“周队，我去了。”

说完，他抓起外套，转身冲进了雨幕。

警车在雨夜中穿行，雨刮器徒劳地左右摆动，也赶不走前挡风玻璃上的水汽。唐子枡打开警灯，红蓝交替的光线刺破雨雾，在积水的路面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锦绣华庭是南城有名的高档小区，安保严密。唐子枡出示证件后，门口的保安才放行，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警官，就在里面那个草坪，人……人已经用布盖起来了。”

唐子枡把车停在3号楼楼下，刚推开车门，一股混合着雨水和泥土的寒气就灌了进来。他拉高警服领子，快步走向保安所说的草坪。

几盏应急灯被支了起来，惨白的光线照亮了一小片区域。湿漉漉的草坪上，一个人形物体被蓝色的防水布盖着，边缘渗出的深色液体在雨水里晕开，触目惊心。

辖区派出所的民警已经在维持秩序，看到唐子枡过来，连忙迎上去：“唐警官，你可来了。死者是这栋楼1803的住户，女的，叫林薇薇，26岁，是附近一家设计公司的设计师。大概半小时前被巡逻的保安发现的，当时就没气了。”

“谁报的案？有没有目击者？”唐子枡蹲下身，没有立刻掀开布，而是先观察周围的环境。草坪靠近3号楼的外墙，正上方是18层的阳台，阳台窗户此刻是打开的，雨水正顺着窗框往下淌。

“报案的就是发现尸体的保安，他说当时雨太大，没看到有人经过。我们问了楼里的住户，都说没听到什么异常动静，这栋楼隔音效果挺好的。”民警递过来一个证物袋，“这是在尸体旁边发现的，像是从身上掉下来的。”

唐子枡接过证物袋，里面是一枚银色的项链，吊坠是个小巧的星星形状，链子断了一截。他点点头，刚要说话，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抱歉，路上雨太大，堵车了。”

一个清冷的女声在雨幕中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雨声的清晰。唐子枡回过头，看到一个穿着深色冲锋衣的年轻女人站在不远处，手里提着一个银色的法医勘查箱。

她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贴在额角，脸色在应急灯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可以说……冷静得近乎疏离。她的目光扫过现场，最后落在唐子枡身上，微微颔首：“唐警官，我是梁程祺。”

这是唐子枡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梁程祺。她没戴口罩，五官很清秀，睫毛很长，只是那双眼睛太过专注，像藏着一片深潭，让人看不透情绪。

“梁法医。”唐子枡站起身，对她点了点头，“情况大概就是这样，初步看像是从楼上掉下来的，但现场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梁程祺的声音没有起伏，她放下勘查箱，戴上手套和鞋套，动作流畅而专业。

“你看这里。”唐子枡指着尸体旁的草坪，“如果是从18楼阳台掉下来，落点应该更靠近楼体一点，而且这个姿势……”他顿了顿，“不太像自由落体的样子。”

梁程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然后蹲下身，轻轻掀开了盖在尸体上的防水布。

雨水打在林薇薇的脸上，她的眼睛还微微睁着，瞳孔涣散，脸上凝固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表情，像是惊讶，又像是痛苦。她穿着一身浅色的居家服，衣服被雨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左胸口有一片深色的污渍，比周围的雨水颜色更深。

梁程祺没有说话，只是俯身仔细检查着尸体的每一个细节。她的手指很稳，即使在这样的雨夜里，动作也没有丝毫颤抖。她拨开死者额前的湿发，查看头部是否有外伤；她轻轻按压死者的四肢，检查骨骼是否有骨折；她的目光停留在死者左胸口的污渍上，停留了很久。

“唐警官，”过了几分钟，梁程祺抬起头，看向唐子枡，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这不是意外坠楼。”

唐子枡的心跳微微一滞。他刚才只是有个模糊的感觉，而梁程祺只用了几分钟，就给出了肯定的判断。

“理由？”他问道。

梁程祺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指向死者的左胸口：“这里的污渍，不是雨水冲刷造成的，是血迹。而且从形态看，像是近距离刺入造成的创口流出的。另外，”她又指向死者的手腕，“腕骨有轻微的骨裂痕迹，不是坠落时撞击造成的，更像是被人用力抓住或拧过留下的。”

她的声音在雨夜里清晰而冷静，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敲在现场凝重的空气里。

“有人在楼上杀了她，然后把她推了下来，伪装成意外。”梁程祺站起身，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她却仿佛毫无所觉，“我需要立刻把尸体带回法医中心做详细尸检，确定死因和具体的死亡时间。现场的勘查就拜托你了，唐警官。”

唐子枡看着她那双在应急灯下异常明亮的眼睛，点了点头：“好。”

雨还在下，冲刷着地面的血迹，也仿佛在掩盖着什么。唐子枡抬头看向18楼敞开的窗户，那里黑沉沉的，像一个沉默的黑洞，吞噬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他知道，这个雨夜，只是一个开始。而他和这位新来的梁法医，将一起踏入这片迷雾之中，寻找被雨水和谎言掩盖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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