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房里空气紧绷。
苏晚晴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重重敲在光亮的钢琴漆面上,“笃、笃、笃”,像敲在夏泠霄紧绷的神经上。
“这里!又错!夏泠霄你耳朵是摆设吗?练了多少遍了?下周就比赛!”
尖利的声音在空旷房间回荡。“就这?还想拿名次?给我丢人!”
夏泠霄僵在琴凳上,手指悬在琴键上发颤。琴谱上的音符扭曲爬动。
他盯着被指甲划过的乐句,眼前却闪过周隐棠递物理笔记时平静的脸,那句“看不懂问我”。
“啪!”琴谱被猛地合上,巨响让夏泠霄肩膀一抖。
“练!练不好别想睡!”苏晚晴摔门而出,高跟鞋声远去。
门“哐当”巨响,留下死寂和浓重香水味。夏泠霄肩膀垮塌,额头抵上冰冷琴键,砸出一串刺耳噪音。
胃里空得绞疼。他闭上眼,母亲刻薄的嘶吼和周隐棠那句“做你自己就行”在脑子里撕扯
比赛日,市音乐厅后台。小选手们像精致玩偶,被簇拥着。
夏泠霄穿着勒脖子的黑礼服,独自靠墙,像误入者。手里参赛证的硬卡纸冰凉。
口袋手机震动。他摸出,屏幕亮起:
[加油]
——周隐棠。
两个字,没表情包。夏泠霄盯着,紧绷的嘴角微松。他把手机塞回兜,指尖碰到冰凉的家门钥匙,用力攥紧。
轮到他的号。报幕甜美女声传来。夏泠霄深吸气,推开沉重门。刺眼舞台灯光罩下,台下黑压压一片模糊。
他走向中央的三角钢琴,脚步发虚。苏晚晴坐在第一排评委旁,妆容完美,眼神锐利如刀。
坐上冰冷琴凳。灯光烤得额头冒汗。翻开琴谱,第一个音符就让他脑子空白。台下细碎议论声涌来。
指尖落下,第一个音就飘了。他强迫集中,手指却僵硬不听使唤。音符磕绊流出,远不如练习。
越弹越慌,错音出现。台下传来咳嗽、挪椅声。苏晚晴冰锥般的目光扎在他背上。
心口窒息感上涌。就在黑暗吞噬他时,眼角余光瞥见观众席后排靠过道——阴影笼罩的角落,一个熟悉身影安静坐着。
不是前排,是几乎被忽略的后排。但夏泠霄一眼 认出——周隐棠。
他没穿校服。
一件简单的灰色连帽卫衣,一条洗得发白的黑色运动裤。干净,利落,却和周围盛装格格不入。
周隐棠微微抬着头,目光平静地穿过喧嚣人群,稳稳落在舞台中央那个慌乱的身影上。
那目光沉静如深潭,没有评判,没有催促,只有一种无声的、沉甸甸的支撑。
夏泠霄的心脏像被那目光轻轻托住。狂跳奇迹般平复些许。他深吸气,不再看台下任何人,不再想名次和母亲,只专注于眼前黑白琴键。
后半段,虽不完美,但稳了许多,没再出错。最后一个音落下,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夏泠霄起身,机械鞠躬,冷汗浸湿后背。
他快步下台,只想逃离。后台通道昏暗,他靠上冰凉墙壁,大口喘气。结果?不重要了。只剩疲惫和空茫。
“夏泠霄。”平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夏泠霄猛地回头。周隐棠不知何时也来到后台通道,站在几步外昏暗里。
他手里拿着一个……普通的牛皮纸袋?袋子口冒出丝丝热气,一股清甜的、带着点焦糖和豆沙的香气隐隐飘散出来。
“你……”夏泠霄愣住,嗓子发干。目光在周隐棠那身陌生的常服上停留了一瞬。
周隐棠没说话,走上前,把那个温热鼓囊的纸袋塞到他手里。纸袋被里面的东西撑得饱满,触手温热。
“趁热。”周隐棠声音依旧平直,但在夏泠霄混乱的感知里,带着暖意。“弹得……”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夏泠霄苍白的舞台妆脸,“……没跑调。” 比评价物理卷子委婉了一点。
夏泠霄捧着温热的纸袋,指尖的热度烫到心口。
他看着周隐棠平静的脸,看着他身上陌生的灰色卫衣,看着他清澈的眼睛。后台的嘈杂、比赛的窒息感、母亲的冰冷……仿佛都被这袋突然出现的、散发着陌生甜香的热气驱散了。
他喉咙发紧,眼眶发热。不是委屈,是滚烫的酸胀。他低下头,掩饰地打开纸袋口。
里面是两块金黄色的、梅花形状的小糕点,边缘烤得微焦,散发着诱人的焦糖和豆沙香气——是本地老字号才有的梅花糕。
他拿起一块,还有些烫手,狠狠咬了一大口。软糯的外皮,滚烫甜蜜的豆沙馅瞬间在嘴里化开,带着坚果的香气。
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带着强烈的安抚力量,熨帖了冰冷空荡的胃,也填满了心口的空洞。
他大口吃着,吃得狼狈,豆沙馅沾了点嘴角。眼泪毫无征兆掉下来,混着甜腻的豆沙一起咽了下去。
周隐棠就站在旁边,安静看着他狼吞虎咽。没说话,没递纸巾。
只是在他被烫得吸气时,像早有准备般从裤兜里掏出一小瓶常温的矿泉水,拧开盖子,递到他手边。
夏泠霄灌了一大口水,冲下喉咙里的甜腻和哽咽。他抬起袖子,胡乱抹了把脸,擦掉眼泪和嘴角的豆沙。
然后,他看向周隐棠,红肿的眼睛湿漉漉的,却亮得惊人。声音沙哑,带着浓重鼻音,却清晰问道:
“喂,周隐棠。”他晃了晃手里还剩小半块的梅花糕,“我要是……物理月考还是吊车尾呢?” 他顿了顿,看着对方平静的眼睛,补了一句,“就……比上次还惨?”
后台通道昏暗的光线里,周隐棠看着他花猫似的脸,看着他亮得出奇的眼睛,看着他手里捧着的、散发着香甜热气的纸袋。
他那总是平直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就,”他的声音响起,平直依旧,却像投入深潭的暖石,“等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夏泠霄惊讶睁大的眼睛上,补充道,“……买这个。”
——一个明确的、计划外的邀约。周隐棠不仅换了衣服,还主动提出了“等会儿”的行动。
这反常的举动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夏泠霄刚刚被梅花糕熨帖的心湖里,激起了更大一圈带着暖意和惊诧的涟漪。
后台的昏暗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邀约撕开了一道口子,透进了外面世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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