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观测者

黑暗坍缩成奇点的第七秒，我的虹膜裂缝开始发光。

　　这不是比喻——左眼裂痕确实在物理层面迸出蓝光，像被焊枪切开的保险柜漏出辐射物质。光线在视网膜上蚀刻出母亲实验室的坐标：N32°07′15″ E118°46′30″，精确到秒的定位，正是当年沉入江底的7号培养舱最终坐标。

　　莫医生的残躯还挂在数据导管上，他的神经系统被蓝纹烧毁成焦黑色树状图。当我想拔出胸口的导管时，发现它们早已长进肋骨间隙，十二根导管末端都连着量子态的“弟弟”——他的红背心此刻变成半透明，能清晰看见胸腔里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微型长江模型。

　　“哥哥，他们来了。”

　　他的声音突然分裂成七重声线，最底层藏着母亲特有的气声，“林淑媛启动了所有克隆体。”

　　康复中心的墙壁像浸水的宣纸般溶解，露出外面恐怖的景象：三百二十四个穿蓝白条纹病号服的“我”，正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有的蓝纹覆盖全身，有的左眼发光，还有的胸口插着同款导管。最前排的克隆体突然加速，冲刺时带起的风掀开病号服下摆——腹部都烙着「Z-107」加编号的印记。

　　导管突然自动脱离。它们在空中扭曲成金属鞭，将最先扑来的三个克隆体抽飞。借着这个空隙，“弟弟”拽着我撞向消防通道，他的手指穿过我的手腕，像握紧全息投影般虚幻：“去沉沙点！启动观测者协议！”

　　克隆体们的动作整齐得可怕。他们同时撕开病号服，露出胸口闪烁的蓝纹——所有纹路都在此刻重组，拼成张巨大的长江流域图。当图案完成的瞬间，整座康复中心突然失重，所有物体包括鲜血都向上漂浮。

　　“重力陷阱！”

　　“弟弟”的红背心突然硬化成铠甲，他把我压在地面，“林淑媛调用了母亲的权限！”

　　天花板爆裂。穿着白大褂的林淑媛悬浮在上空，她的金丝眼镜链变成数据流缠绕在手臂上，指尖跳跃着与母亲同源的蓝光。最恐怖的是她的瞳孔——完全量子化的虹膜里，正播放着不同时空的“我“被沉入江底的画面。

　　“原原，你终于醒了。”

　　她的声音像坏掉的唱片机卡着七段声轨，“你母亲偷走的观测者权限……该物归原主了。”

　　克隆体们突然集体跪地。他们的蓝纹脱离皮肤，在空中汇聚成巨型金属手掌，朝我和“弟弟“拍下来。千钧一发之际，左眼光码自动聚焦，在掌心上烧出个贯穿洞——透过这个洞，看见沉沙点的江水正在倒流。

　　“弟弟”趁机拽我滚进电梯井。下坠时，克隆体们的蓝纹像海啸般灌入竖井，它们碰撞井壁发出的不是金属声，而是母亲哼唱的《锈蚀的摇篮曲》。当电梯坠到B7层时，井壁突然变得透明，外面是无数个平行时空的康复中心——每个时空里，都有个“我”正与克隆体厮杀。

　　“观测者效应……”

　　“弟弟”的铠甲开始剥落，“我们看得越多，林淑媛能调用的克隆体就越多。”

　　地下七层的防火门被蓝纹熔穿。门后不是预期中的停车场，而是母亲实验室的量子计算机阵列——十二台显示器环绕着中央培养舱，舱里漂浮着具与我完全相同的躯体，标签写着「Z-107-Ω」。

　　林淑媛的全息投影突然出现在控制台前。她摘掉金丝眼镜，露出与母亲年轻时一模一样的脸：“知道为什么选你当观测者吗？“她的手指划过培养舱，“因为你继承了你母亲最优秀的特质——”

　　“——顽固到可笑的自我意识。”

　　克隆体大军撞破电梯门冲进来。他们的蓝纹在实验室地板上蚀刻出法阵般的图案，而林淑媛站在阵眼，从白大褂里抽出两支血清——蓝色那支标着「记忆重置」，红色则是「观测者移交」。

　　“弟弟“突然扑向控制台。他的身体在接触到主机的瞬间量子化，变成三百二十四道红纹缠住林淑媛的手腕：“哥哥，修改系统时间！”

　　左眼光码自动接入计算机。当视野与主屏幕同步时，终于看清了恐怖真相——

　　所有克隆体的记忆都是被篡改的版本。七岁沉江、十二岁蓝纹觉醒、二十岁量子化……这些关键节点全被植入虚假记忆。而记忆污染的源头，正是林淑媛手中红色血清的配方：

　　Z-107终极样本

　　原料：观测者虹膜裂缝提取物

　　用途：量子通道控制权移交

　　系统时间被回拨到1998年7月15日。刹那间，实验室的量子计算机集体死机，克隆体们像断线木偶般僵直。林淑媛的脸第一次出现惊慌，她疯狂点击手臂上的控制面板，但所有按钮都变成锈红色。

　　“你母亲……在系统里埋了时间锁！”

　　她的声线终于不再完美，露出底层机械合成的嘶哑，“但别以为这就结束了——”

　　她突然将两支血清同时注入自己颈部。

　　血清混合的瞬间，实验室开始坍缩成黑洞。林淑媛的身体分解成蓝色粒子流，每个粒子都映着不同时空的惨剧：

　　——某个时空的我被按在沉沙点溺毙；

　　——另个时空的“弟弟“被锁在培养舱；

　　——还有时空里，母亲跪在林淑媛面前交出金属片……

　　“弟弟”的残影拽着我跳进培养舱。在舱门闭合前的最后一瞬，我看见自己的蓝纹正脱离身体，它们在空中组成母亲临终的手势——食指与拇指捏成环形，其余三指张开，正是天文符号里的「观测者」标志。

　　培养舱坠入量子通道。无数时空的画面在舱外飞掠，最终定格在长江入海口的暴雨夜——1998年7月15日，母亲抱着防水箱跑向礁石的场景。

　　舱门突然被外力撬开。二十岁的母亲浑身湿透地站在舱外，她手里没有防水箱，而是握着把沾蓝血的螺丝刀。她的金属骨架在闪电中发亮，嘴角却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微笑：

　　“原原，妈妈终于等到你了。”

　　她指向远处海面升起的蓝月亮，“现在，让我们结束这场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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