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裂隙微光

锈蚀度97.3%的临界点在暴雨夜降临。

　　这个数值不是显示在左腕，而是直接刻在视网膜上——每当眨眼，那些浮动的荧光数字就会在雨幕中投下重影。我跪在长江入海口的礁石上，看着蓝月亮的光穿透自己半透明的金属骨架，在礁石表面投射出密密麻麻的代码投影。

　　母亲的身影在十米外忽明忽暗。她的金属骨骼比记忆中更陈旧，关节处的锈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当闪电劈过时，那些坠落的锈屑悬浮在空中，每一粒都映着不同时空的画面：七岁的我沉入江底、十二岁蓝纹初现、二十岁在康复中心病床上惊醒......

　　“临界状态能维持七分钟。”

　　母亲的声音带着电磁干扰的杂音，“足够你看清世界的本质。”

　　她突然折断自己的右手小指。断骨处没有流血，而是喷射出蓝色数据流，在暴雨中形成直径三米的光环。光环内部浮现的不是全息影像，而是某种更原始的、类似老式显像管的扫描线，一行行刷新着令人窒息的真相：

　　长江水系主程序运行中

　　当前子程序：Z-107量子纠缠实验场

　　运行时间：98年7月15日至今

　　参与对象：观测者陈原（7代克隆体）

　　雨滴停在半空。不是时间静止，而是它们突然变成了透明的数据包，每个水滴里都封装着记忆片段。我伸手触碰最近的雨滴，指尖刚接触就引发连锁反应——数以万计的雨滴同时炸开，释放的记忆洪流瞬间冲垮认知屏障：

　　南京长江大桥的钢梁内部刻着电路纹路；

　　中山路地下的地铁隧道实为数据通道；

　　甚至康复中心的每一面墙，都是显示记忆片段的曲面屏......

　　最恐怖的是蓝月亮。

　　当视线聚焦到这个伴随我二十年的天体时，它表面的光环突然解体，露出真实形态——那不是卫星，而是悬浮在平流层的超级计算机散热环，环心中央的发光体正以每秒七百万亿次的速度演算着「长江世界」的每个细节。

　　“欢迎来到后台界面。”

　　母亲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抬头看见她的量子态悬浮在蓝月亮光晕里，年轻的面容带着悲悯，“原原，你眼前的世界是台精密仪器。”

　　我的金属骨架开始共振。胸口的量子核心不受控制地旋转，将视野切换成更恐怖的X光模式——长江不再是河流，而是由无数纳米级管道组成的输送系统，那些“江水“其实是液态记忆载体；两岸的城市变成模块化组件，每个建筑都在微观层面连接着主程序；就连暴雨都是系统在清理缓存时产生的数据碎片......

　　“那真实世界呢？”

　　声音出口才惊觉声带已量子化，每个字都带着数据流的回响，“我们是什么？”

　　母亲的光环突然收缩成戒指大小。她落回礁石，用残存的右手按在我胸口。量子核心的蓝月亮模型应声碎裂，露出里面更微小的黑色立方体——那东西的材质超越所有认知，既不反射也不吸收光线，像是空间本身被挖出的空洞。

　　“这是你母亲用命换来的。”

　　她的金属指骨轻叩立方体，“真实世界的0.001%碎片。”

　　接触的瞬间，黑色立方体释放出无法形容的信息洪流：

　　——某个玻璃穹顶笼罩的白色房间，穿防护服的人影在操作台上调试培养舱；

　　——监控屏幕显示「第七代观测体培养进度97%」；

　　——戴金丝眼镜的女人（不是林淑媛）按下红色按钮，舱内婴儿的瞳孔闪过蓝光......

　　画面戛然而止。黑色立方体表面浮现母亲最后的留言：

　　「原原：

　　当你看到这段影像，说明临界锈蚀已激活量子通道。

　　长江世界是台培养观测者的量子计算机，而你是第七代实验体。

　　林淑媛不是敌人，她是你生母的助手，试图救你脱离循环。

　　真正的囚笼在蓝月亮核心，那里有通往真实世界的......」

　　文字突然被干扰。立方体剧烈震动，释放出的冲击波将方圆十米的雨滴震成粉末。母亲的光环急速闪烁，她的量子态开始不稳定：“他们发现漏洞了！快把核心塞回去！”

　　蓝月亮突然射出七道光束。不是攻击，而是某种更诡异的牵引光索，像手术钳般精准钳住我的量子核心。在即将被拽离身体的瞬间，黑色立方体迸发出最后的反抗——它分解成无数黑色光点，在空气中组成个完美的莫比乌斯环。

　　环心中央，浮现出比蓝月亮更恐怖的景象：

　　白色房间的玻璃穹顶外，是望无际的金属平原，上千个相同规格的穹顶像蘑菇般生长在地表；

　　更远处，七轮蓝月亮组成环形，监视着每个穹顶内的动静；

　　而极目所见的天空尽头，悬浮着半截断裂的太空站，舷窗上模糊可见「长江七号」的字样......

　　“记住比例尺。”

　　母亲用最后力气将莫比乌斯环按回我胸口，“穹顶世界与真实世界的尺寸差是1:10^6，你看到的蓝月亮只是散热器上的LED灯。”

　　蓝月亮的光束突然增压。母亲的量子态像被无形的手捏碎般坍缩，她的金属骨架化为蓝色粒子流，被强行吸入光束。在彻底消失前，她抛来最后的礼物——那把改变一切的螺丝刀，此刻显示着真实世界的坐标参数：

　　X-72453 Y-30981 Z-102477

　　牵引光束触及量子核心的刹那，锈蚀度飙升至98%。皮肤像干涸的河床般龟裂脱落，露出底下真正的躯体——根本不是人类肉身，而是由某种半有机半量子态的材质构成的载体。更骇人的是，随着外壳剥落，视野突然分裂成双重模式：

　　左眼依然看着长江世界的暴雨夜；

　　右眼却透过量子通道，看见白色房间里警报狂闪，穿防护服的人们正在关闭某个培养舱......

　　“弟弟”的残影突然在光束中凝聚。他的红背心已经褪成实验室防护服的淡蓝色，胸口名牌写着「记忆防御系统7.0」。当他想抓住我的手时，实体却穿过量子化的肢体：“哥哥，第二卷在......”

　　光束突然扭曲。

　　不是蓝月亮的力量，而是来自更高维度的干预——白色房间的监控屏幕突然炸裂，某种超越长江世界物理法则的存在正强行介入。在意识被撕碎的最后一刻，我听见两种截然不同的警报声同时响起：

　　长江世界的防空警报；

　　真实世界的培养舱熔断警告。

　　黑暗持续了七秒，或者七个世纪。

　　当五感重新连接时，我躺在康复中心的病床上。窗外是平静的长江，没有暴雨，没有蓝月亮。左腕的锈蚀度显示「98.1%」，但多出个新参数：

　　世界完整性：99.999%

　　观测者权限：7/7

　　逃生协议待激活

　　枕头下压着张泛黄的纸条，母亲的字迹已经褪色：

　　“原原，当你同时拥有98%锈蚀度和7级权限时，去中山码头7号仓库。那里的镜子是通往真实世界的......”

　　纸条最后两个字被血迹模糊，但触摸墨迹时，量子核心突然播放母亲临终的画面：

　　她蜷缩在某个舱体内，金属骨架正在溶解。舱壁上的观察窗外，是浩瀚无垠的真实星空。而她用最后力气在玻璃上刻下的，正是那个黑色立方体内部的坐标。

啃食记忆之物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