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歌声结界

硫磺味在硝烟里炸开时，宋亚轩正站在断壁残垣的中央。

脚下的大理石裂成蛛网，暗红血珠顺着裂缝下渗，像被大地吞吃的眼泪。远处圣光大阵正在崩塌，淡金色光粒簌簌坠落，落在他身后折断的羽翼上——那对曾纯白如雪的翅膀沾着灰，第三根羽毛根部凝着小块发黑的血痂，是昨夜为救一个误入战场的凡人时，被深渊魔气灼出的伤痕。

“宋亚轩！退后！”

贝尔芬格的吼声裹着硫磺气砸过来时，一道黑影已擦过他耳畔。黑曜石般的恶魔尾羽扫过他脸颊，带起的风里混着铁锈味——是贝尔芬格左臂刚被圣箭划开的伤口在渗血，暗紫色血珠落在地上，瞬间灼出细小的黑洞。

宋亚轩没有退。

他抬手按住胸口的银质十字架，那是圣光议会给他的“枷锁”，也是歌声的增幅器。战场西侧传来堕天使尖啸，三十米外，三个骨翼恶魔正撕开圣骑士防线，前排年轻骑士已然跪倒，胸口圣光徽章忽明忽灭，像濒死的星子。

“贝尔，”他忽然开口，声音清透如融雪，“你听。”

贝尔芬格正挥爪撕裂扑来的深渊魔物，闻言动作一顿。他看见宋亚轩闭上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浅影，唇瓣轻启的瞬间，第一缕歌声淌了出来。不是圣光议会规定的净化祷词，而是段不成调的童谣，带着人间麦田的气息——是他们上次溜去凡界，在夏夜篝火旁听农夫的孩子唱过的调子，当时贝尔芬格还嘲笑“幼稚得像未断奶的羔羊”。

奇异的事发生了。

歌声所及之处，狂躁的魔物骤然停滞，骨翼倒刺瞬间黯淡。最靠近的堕天使甚至下意识收拢翅膀，像是被什么温柔的东西扼住咽喉。贝尔芬格瞳孔骤缩——他能看见歌声化作半透明光带，在宋亚轩周身织成圆球形结界，光带边缘泛着淡金芒，却裹着层极薄的黑雾，那是他刚才情急之下，偷偷渡给宋亚轩的恶魔之力。

“蠢货！”贝尔芬格低吼着扑过去，想扯他离开。圣光与魔气交融本就危险，宋亚轩这副纯然的天使体质，强行用歌声调和两种力量，简直是拿命赌。他太清楚了，这歌声里混着他的魔气，一旦被议会察觉，宋亚轩会被直接判定为堕天使，等待他的只会是圣光灼烧的净化仪式。

但已经晚了。

战场东侧突然传来圣光符文的嗡鸣，紧接着炸开刺眼金光——圣光议会的监军到了。为首的审判长举起圣锤，锤头铭文亮起时，贝尔芬格看见宋亚轩的结界剧烈震颤，那些混杂魔气的光带开始褪色，而宋亚轩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抓住那个被魔气污染的天使！”审判长的声音淬着冰，“恶魔的同党，不配拥有圣光！”

三道圣箭直直射向宋亚轩后心。贝尔芬格几乎是本能地转身挡在他身前，圣箭穿透肩胛的瞬间，他听见宋亚轩短促地抽气。暗紫色魔血溅在宋亚轩的银白圣袍上，像泼墨的花。

“走！”贝尔芬格咬着牙，猛地将宋亚轩往圣光最浓郁的东侧推去。那里是审判长的势力范围，也是此刻唯一能让圣光议会暂时收手的地方——他们绝不会让“受污染的天使”死在纯圣光区域之外，那会被视为圣光的耻辱，是议会绝不能容忍的污点。

宋亚轩踉跄后退，结界随着动作倾斜，歌声出现裂痕。他看着贝尔芬格被圣箭钉在断墙上，紫血顺着石缝下淌，在地面汇成小溪，每一滴都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贝尔芬格！”他想冲回去，却被结界弹开——那是贝尔芬格最后关头，用自己魔力加固的屏障，专门用来阻止他靠近。

“别过来。”贝尔芬格扯了扯嘴角，露出带血的笑，尾羽无力垂在地上，“你得干干净净的。”

宋亚轩僵在原地。他看着贝尔芬格闭上眼睛，任由圣骑士围上去，暗紫色魔血在圣光中蒸腾起黑雾。他忽然明白，贝尔芬格说的“干净”是什么意思——不是圣光议会标榜的纯粹，而是他想让自己永远保持着此刻唱歌时的模样，不必沾染恶魔的血腥，不必看见深渊的肮脏。就像他们在凡界看过的琉璃盏，贝尔芬格总说“干净的东西才该被好好捧着”。

歌声还在继续，调子却变得哽咽。结界的光带渐渐纯粹成金色，那些混杂的魔气被贝尔芬格用最后的力量抽了回去。宋亚轩望着被押走的贝尔芬格，忽然握紧了藏在袖中的东西——那是半块贝尔芬格的尾羽，上次他为了救自己，被圣火烧掉尾尖时留下的，当时贝尔芬格还骂他“捡垃圾的毛病得改改”。

审判长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带他去净化室，清除所有魔气残留。”

宋亚轩被两个圣骑士架着往圣光区域走，路过贝尔芬格淌血的地方时，他低头看了一眼。那滩紫血旁，不知何时落了片他的羽毛，雪白羽尖沾着点紫，像雪地里开出的花。

他忽然想起贝尔芬格曾说，天使的血是金色的，恶魔的血是紫的，混在一起会变成泥的颜色。那时他笑着说才不会，现在却觉得，或许贝尔芬格只是怕，怕自己这抹紫，弄脏了他的金。

歌声的结界在踏入圣光区域的瞬间消散，宋亚轩的喉咙涌上腥甜。他抬手按住胸口，指缝间渗出血珠，落在胸前的十字架上，发出细微的“嗤”声。那十字架是议会给的，说是“约束”，可贝尔芬格总趁他睡着，偷偷用魔气在背面画小小的保护符文，现在那些符文大概正随着贝尔芬格的受伤，一点点消失吧。

远处，被押走的贝尔芬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头望过来。四目相对的刹那，宋亚轩看见他眼中炸开的惊惶，以及一闪而过的、近乎绝望的温柔——就像上次他发烧时，贝尔芬格守在床边，用尾羽给他扇风的眼神。

净化室的门在身后关上时，宋亚轩终于无声落泪。他知道，从今天起，有些东西不一样了。贝尔芬格用伤口替他划下的界限，终究成了他们之间最锋利的牵绊。而那首没唱完的童谣，会像根刺，扎在光与暗的交界线上，等着某一天，被血或者泪泡软。

他抬手摸了摸袖中的尾羽碎片，冰凉的触感贴着掌心。外面传来圣骑士的交谈声，说要将贝尔芬格带去深渊裂隙处决。宋亚轩闭上眼睛，将尾羽按得更紧了些，指节泛白。

净化室的圣光越来越浓，开始灼痛他的皮肤，可他脑子里只有贝尔芬格那句“你得干干净净的”。或许吧，可干净的琉璃盏，若是没了捧着它的手，又能亮多久呢？

歌声的余韵还在空气中飘，像根细细的线，一头系着圣光里的他，一头牵着即将坠入深渊的贝尔芬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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