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雨夜的连环误会》

打谷场的篝火快燃成灰烬时，阿山终于逮住了蹲在草垛上啃野苹果的阿彩。

“下来。”他拄着拐杖敲了敲草垛，目光在女儿身上扫了一圈，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你这穿的什么？丐帮新制服？”

阿彩叼着苹果含糊不清地嘟囔：“这叫时髦，你不懂。”她身上那件灰扑扑的夹克确实大了两号，袖口磨得发毛，下摆还沾油污，里面的白背心破了个洞，刚好露出胸口缠着的绷带——上次在军工厂被流弹擦伤的地方。

更让阿山眼疼的是那条黑色皮裙，短得刚过大腿根，右腿套着条勾丝的黑丝，破洞刚好在膝盖，左腿却光溜溜的。

“时髦？”阿山气得拐杖都在抖，“你娘要是看见你穿成这样，能从坟里爬出来掀你天灵盖！”他年轻时是猫族护卫队的神射手，最讲究利落，如今看着女儿这副“半吊子海盗”模样，太阳穴突突直跳，“夹克大两号，打架不碍事？皮裙那么短，弯腰捡个飞镖都走光！还有这黑丝——穿一条算什么？给蚊子留条跑道？”

阿彩翻了个白眼，从草垛上跳下来，猫爪镖在指尖转得飞快：“上次军工厂钻通风管，长裙子绊腿；打总督儿子时，黑丝能藏刀片——实用！”她拽了拽夹克，“狗哥送的，挡风；皮裙是我改的，旧马靴的皮子，耐磨；黑丝……”她突然有点不好意思，“鹿溪说这样显腿长。”

“显腿长能挡子弹？”阿山伸手戳了戳她胸口的绷带，力道轻得像碰易碎品，“伤口还没好就瞎蹦跶，绷带都渗血了看不见？”他突然瞥见女儿耳朵上的银钉，气得倒吸一口凉气，“你还打耳洞？猫族姑娘的耳朵是用来听动静的，不是挂破烂的！”

阿彩被他念得头疼，转身就想跑，却被阿山一把拉住。月光落在他脸上，那些深浅不一的疤突然柔和了许多：“爹不是老古板。”他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打开是块深蓝色的布料，“这是当年你娘的护腕料，我给你改了件短褂，袖口收了松紧，打架不碍事；还有这个……”他拿出条完整的黑丝，“问鹿溪姑娘要的，说比你那条破的强。”

阿彩愣住了，看着布包里的短褂和黑丝，突然发现短褂的下摆绣着小小的猫爪图案，针脚歪歪扭扭，显然是新手的手艺。

“别穿那破夹克了。”阿山把布包塞给她，语气还是硬邦邦的，“明天开始跟我练飞镖，穿成这样，扔镖都没力气。”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耳钉……留一个就行，多了影响听力。”

阿彩抱着布包，突然扑过去抱住他的脖子，猫耳在他脸上蹭来蹭去：“知道啦，老古董。”

夜雨把铁皮房顶砸得噼啪响时，阿彩抱着那个装着短褂的布包，站在了狗哥的房间前。

“又漏了？”狗哥叼着根草梗开门，看她发梢滴着水，夹克肩头洇出深色水痕，直接往旁边挪了挪，“进来吧，火塘刚烧旺。”

屋子比阿彩那间大不了多少，却收拾得利落，墙角堆着晒干的草料，屋顶用铁皮补了好几块，雨打在上面闷闷的响。阿彩把布包往桌上一扔，里面的短褂边角露了出来，她脱了湿夹克往绳上一挂，露出里面那件被阿山念叨过八百遍的破背心，绷带在火光里若隐隐现。

“你这屋顶够结实。”她往火塘边一蹲，把冻得发红的手凑过去烤，右腿的黑丝还沾着泥点，破洞比上次更大了，“我那屋子，接的雨水够浇半亩地。”

狗哥正往锅里丢土豆，闻言回头瞥了眼她的头发：“明天找几块铁皮给你补上，金鳞队上次送了批废料，够你盖个新屋顶。”他说话时嘴角总带着点吊儿郎当的笑，手里的铁勺敲得锅底当当响。

后半夜雨下得更急，风卷着雨丝从门缝钻进来。阿彩蜷在草堆上翻来覆去，突然爬起来，猫一样悄没声地挪到狗哥旁边——他正靠着墙打盹，怀里还抱着杆擦得锃亮的虎鲨步枪。

“挤挤。”她没等狗哥反应，直接往他怀里一钻，胳膊搂住他的腰，脸往他胸口一埋，毛茸茸的脑袋蹭得他脖颈发痒。

狗哥的身体僵了僵，手里的步枪差点掉地上。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缩成一团的猫娘，猫耳还在不安地抖，呼吸带着点刚烤过的土豆香。他叹了口气，把步枪往旁边一放，抬手拍了拍她的背，跟哄受惊的小猫似的：“睡吧，明儿天就晴了。”

阿彩“嗯”了一声，往他怀里又拱了拱，像只找到暖窝的小兽。黑暗里，狗哥能感觉到她胸口绷带的粗糙触感，还有她右腿的黑丝蹭过他裤管的凉意。他没动，只是望着屋顶漏下的那缕月光，嘴角勾着点说不清的笑。

天快亮时，雨终于小了。阿山拄着拐杖摸到木屋门口，刚想敲门喊女儿回家补屋顶，就看见门没关严，里面的景象让他拐杖都差点掉了——阿彩像条八爪鱼似的缠在狗哥身上，双手，双腿全抱住狗哥。狗哥的手还搭在她后脑勺，俩人头挨着头，呼吸都缠在一起。

“咳咳！”阿山故意咳得震天响。

阿彩猛地惊醒，手忙脚乱地从狗哥怀里弹起来，猫耳红得像火烧：“爹！你怎么来了？”

狗哥慢悠悠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还不忘打趣：“阿山叔早啊，要不要进来吃个烤土豆？”

阿山的目光在俩人身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阿彩没来得及拉好的背心上，眉头拧成了疙瘩：“你俩这是……”

“我俩是兄弟！”阿彩赶紧解释，手还下意识往狗哥胳膊上搭，“昨晚我屋漏雨，过来借个地方睡觉，兄弟间挤挤怎么了？”

“兄弟？”阿山指着她，又指着狗哥，拐杖在地上戳得咚咚响，“他是男的！你是女的！穿成这样抱在一起睡，叫兄弟？”他越说越气。

“叔，您消消气。”狗哥突然站起来，拍了拍阿彩的脑袋，笑得一脸坦荡，“您看啊，阿彩打遍外城无敌手，我扛枪能顶三个壮汉，我俩这组合，那是‘雌雄双煞’……哦不，是‘兄弟联盟’！”他还特意亮了亮胳膊上的肌肉（肌肉不是很大），“再说了，阿彩穿黑丝打架比我都狠，谁把她当女的啊？”

阿彩在旁边使劲点头，还抬脚踹了踹狗哥的腿：“就是，上次抢粮他还喊我‘哥’呢。”

阿山被这俩人一唱一和堵得说不出话，看着女儿那条破了洞的黑丝，又看看狗哥嘴角那抹没正经的笑，突然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兄弟勾肩搭背，见过夫妻相濡以沫，就是没见过穿黑丝的姑娘搂着壮汉睡草堆，还敢喊“兄弟”的。

“反正……”阿山憋了半天，拐杖往门上一拄，“以后不准再这样！要睡也得中间隔个木板！”

“知道啦老古董！”阿彩推着他往外走，“我这就跟你回去补屋顶，您可别再念了。”

狗哥跟在后面笑：“叔放心，下次我给她搭个铁屋顶，保证漏不了！实在不行，我搬过去跟她当‘室友’，省得她总跑来蹭我被窝……”

话没说完就被阿彩一脚踹在屁股上。

后半夜的风带着潮气钻进窗缝，狗哥被烟瘾勾得睡不着，摸黑往床头摸烟盒。指尖刚碰到硬纸壳，胳膊肘突然撞翻了什么——“哗啦”一声，床边小桌上的搪瓷缸子翻了，里面的冷牛奶泼了满床，还溅了阿彩一胳膊。

“我操！”狗哥手忙脚乱去扶缸子，却摸到一片温热的皮肤。阿彩被凉牛奶激得一哆嗦，猛地坐起来，睡梦中被蹭开的被子滑到腰间，露出缠着绷带的胸口和半截白皙的肩膀。

“搞什么啊！”阿彩没顾上拉被子，抓起床头的纸巾就往床上捂，牛奶顺着草席往身下渗，湿了好大一片。她猫耳竖着，急得尾巴尖都快冒出来了——这可是狗哥刚晒过的褥子。

狗哥也慌了，一手抓着烟盒，一手去抢纸巾，俩人在窄床上挤来挤去，阿彩的头发蹭到狗哥下巴，他的手不小心按在她没缠绷带的后背，俩人都僵了一下。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阿山举着油灯站在门口，灯光正好照在床上——阿彩光着肩膀，被子滑到腰际，狗哥的手还悬在她后背上方，床上的湿痕蜿蜒着，像幅说不清道不明的画。

空气瞬间凝固了。

阿山在黑暗中说话，他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你们……”

“爹！不是你想的那样！”阿彩终于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把被子往身上拉，结果越拉越乱，差点把自己裹成粽子，“是牛奶！他打翻了牛奶！”

狗哥也赶紧解释，声音都带了点抖：“叔！真是牛奶！别人送的炼乳，我昨晚没喝完……”他还特意举了举手里瘪下去的搪瓷缸子，里面确实还剩点奶渍。

阿山没说话，但俩人都能感觉到他那能杀人的目光。过了半天，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牛奶？需要脱成这样擦？”

“我热啊！”阿彩急中生智，拽了拽狗哥的胳膊，“你看他，睡觉都不脱夹克，我嫌热才……”

“我那是怕半夜有动静！”狗哥赶紧接话，顺手把烟盒往枕头底下塞，结果碰倒了阿彩的猫爪镖，镖身“叮”地撞在床板上，“你看，我还抱着枪呢！”

黑暗里，阿山的呼吸声粗得像风箱。灯光下，床上的湿痕确实泛着奶白色，阿彩的夹克和破背心扔在床脚，狗哥的虎鲨步枪靠在床头，枪口还对着门。

“穿好衣服。”阿山的声音依旧硬邦邦的，但没刚才那么吓人了，“跟我回家补屋顶，今天必须把你那破屋修得能住人。”

阿彩如蒙大赦，赶紧套上背心和夹克，猫耳还红得发烫。狗哥也麻溜地爬起来，一边系腰带一边笑：“叔，要不我也去搭把手？我修屋顶可是一把好手……”

“不用！”阿山瞪了他一眼，拽着阿彩就往外走，“离我女儿远点！”

走到门口时，阿彩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狗哥的目光。他冲她挤了挤眼，指了指枕头底下——那里露出半截黑丝，是她昨晚睡觉时蹭掉的。

阿彩的脸“腾”地又红了，被阿山拽着踉踉跄跄地走了。

屋里只剩下狗哥一人，他捡起那截黑丝，笑着摇了摇头，又看了看床上的奶渍，突然觉得这牛奶洒得……好像也不算太糟。

至少，比漏雨强。他摸出枕头底下的烟盒，点了根烟，望着屋顶的破洞，嘴角的笑半天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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