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朱砂未冷

[正文内容]

雪落在脸上，像无数把冰刀在刮。我跪在太子面前，手指死死扣住他后背的伤口。血从指缝里往外冒，热乎乎的，和淑妃临终时抓在我腕间的温度一模一样。

楚昭的剑尖抵在我胸口，寒气顺着衣襟往里钻。他咬着牙，眼底泛红："让开！"

我不敢动。背后是太子滚烫的呼吸，扑在我颈侧。他额头还贴在我肩窝，就像那年病中渡药时一样。可现在这温热带着血腥味，像是要烧穿我的皮肉。

南昭密卫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夹杂着风雪打在脸上的声音。我听见自己心跳，一下比一下急，像要冲出喉咙。

"你让不让？"楚昭的手抖了抖，剑尖往前压了一分。

我猛地抬头，盯着他发红的眼眶。他额角有道疤，在火光下泛着暗红。那是十四岁那年练剑留下的，当时太子握着我的手腕教剑法，呵出的白气染红我的鬓角。

记忆突然闪回。那天下着大雪，我摔在练武场，膝盖破了皮。太子蹲下来替我包扎，手指冻得发青。他说："疼就喊出来。"

可我现在喊不出来。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连哭都做不到。

"别碰..."太子突然呢喃，眉头紧皱，像是在噩梦里挣扎。他的手抓住我衣襟，力道大得生疼。

楚昭眼神一冷，剑锋往前送了半寸。我倒抽一口凉气，胸口传来刺痛。血渗出来，染红了衣裳。

太子的手突然松了。他睁开眼，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火光："不要看那封信..."

我想推开他，却被他拽住手腕。他的手掌冰凉，力道却大得生疼。我们之间隔着半尺距离，呼吸交织在一起。

楚昭的剑势如虹，直指太子咽喉。我仓皇后退，他却突然向前。剑尖穿透他后背时，血滴落在我膝头。密信上的字迹被火焰吞噬，只剩"承曜非你所想"几个字若隐若现。

"对不起..."太子沙哑的声音混着血沫，与淑妃遗言在耳边重叠："活下去..."

我抱着不断失血的太子，指尖抠进他后背伤处。白塔壁画"双影图"在火光中扭曲，隐约可见被刮去的部分。那些线条像在动，勾勒出两个依偎的身影。

南昭密卫马蹄声由远及近，视线却只看得见太子逐渐冷却的朱砂印。

楚昭的剑还在，悬在我眼前。他喘着粗气，手背上暴起青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不是什么南昭长公主。你只是个替代品，是他用来填补空缺的影子。"

我攥紧太子的手，指甲掐进他掌心。他没有反应，眼皮轻颤，像是要睡着了。

"你看看他。"楚昭冷笑一声，"为了救你，连命都不要了。可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救你吗？因为他欠苏月辞一条命。当年她为他挡箭，昏迷了整整七年。他用你来还债，就这么简单。"

我摇头，泪水砸在太子脸上。他眼皮动了动，嘴唇翕张，却说不出话。

"那年秋围..."我哽咽着开口，"苏月辞为他挡箭，你说你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她的恩情。我以为你是念旧，原来你是..."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

太子的手突然收紧，像是想说什么。他的目光有点烫，让我脸颊发热，下意识地避开了。

楚昭的剑尖往前又压了压："让开！让我杀了他。只有他死了，你才能真正活过来。"

我往后缩了缩，却撞进太子怀里。他身上有淡淡的雪松香，和七年前救我的那个夜晚一样。当时他把我抱上马，带我去逛喧嚣的集市。马蹄声清脆，鞭炮噼啪作响，他用嘴渡药给我，舌尖扫过我唇瓣。

"别..."太子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别听他的..."

楚昭猛地拔高声音："你以为他是真心爱你？他给你画眉点朱砂，是因为苏月辞喜欢。他带你去集市，是因为苏月辞想去。他为你学剑，是因为苏月辞说过想看他舞剑。你的一切，都是因为她！"

我脑袋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记忆翻涌而来——

那年除夕，我在御花园捡到一支断簪。太子说那是苏月辞的，她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找这支簪子。后来我偷偷让人打了支一模一样的，他看都没看就收下了。

还有去年中秋，我生病发烧，他深夜闯进丞相府。我迷迷糊糊看见他坐在床边，喂我喝药。他说："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可第二天我清醒了，发现他早走了，枕边留着一支断簪。

"不是真的..."我喃喃自语，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不是真的..."

楚昭嗤笑："你现在才明白？他爱你，是因为你像她。他救你，是因为他还欠她一条命。等这条命还完了，他就不会管你死活了。"

太子突然睁眼，目光锐利如刀。他撑起身子，一把将我推开。楚昭的剑顺势刺来，却偏了几分。

"你懂什么..."太子咬着牙，嘴角溢出血，"你根本不了解..."

楚昭冷笑："我当然不了解。我只知道，你为了一个昏迷七年的女人，把整个东宫搅得天翻地覆。你拒绝所有赐婚，说是母妃遗愿。可真相呢？真相是你心里早就有人了，对吧？"

我看着他们，像是看两个陌生人。太子的脸在火光下忽明忽暗，额角的汗珠滑进衣领。他转头看我，眼神复杂得让我心慌。

"你相信他？"楚昭突然问我，"还是相信我？"

我没说话。我不知道该信谁。七年来，太子给我的每一个温柔瞬间，此刻都成了扎进心脏的刀。

"你若是不信，就看那封信。"楚昭指着地上烧焦的纸片，"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他封锁求救消息，就是为了让你活着。可你猜为什么？因为他需要你当棋子，用来牵制南昭。"

我蹲下身，捡起一片残纸。火已经熄了，但上面的字还能看清："封锁求救""承曜手令"...

"不是你想的那样..."太子伸手想抢，却踉跄了一下。

我往后退了半步，和他拉开距离。他踉跄着向前，伸手想拉我，却在离我一寸的地方停住。他的手悬在半空，像是在等我回应，又像是放弃了。

风雪更大了。远处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我知道是南昭密卫来了，可我现在只想逃。

"让开！"楚昭再次举剑，这次是真的怒了。

我下意识挡在太子前面。剑尖抵在我胸口，凉得刺骨。

"你疯了？"太子突然暴起，一把将我推开。他扑向楚昭，两人缠斗在一起。

我摔在地上，雪灌进领口。抬头时，只见两道身影在火光中交错，剑光如电。

突然，太子踉跄着后退，捂住胸口。他的手缝里渗出血，越来越多。

"承曜！"我冲过去扶住他，却感觉他整个人都在往下坠。

楚昭站在对面，剑尖滴着血。他喘着粗气，眼神复杂："结束了..."

太子靠在我怀里，头一点一点地往下沉。他的手摸索着，抓住我衣襟。指尖冰冷，却固执地不肯松开。

"别...别信他..."他声音越来越弱，"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

我低头看他，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眼角有颗泪痣，和七年前一样。当时他把我抱上马，说带我去逛集市。那时的他，眼里有光。

现在那光快要熄灭了。

"活下去..."他最后说了这三个字，手一松，整个人歪进我怀里。

我愣住了。淑妃临终前也是这么说的，现在他又说了一遍。

远处传来呼喊声，是南昭密卫到了。可我现在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怀里的太子越来越凉。

铜钟突然剧烈晃动，佛前香火扭曲成诡异的形状。黑袍翻飞间露出绣金纹路，和淑妃生前常穿的披帛纹样相同。

我抱着太子的尸体，一步步往后退。玉佩在怀里发烫，像是催促我快走。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楚昭。他举着剑，眼神冰冷："现在没人护着你了。"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让我清醒了些。太子的手还抓着我衣襟，像是临终前最后一丝执念。

"让开。"楚昭举起剑。

我没有让。我抱着太子，往后退了一步。突然摸到佛像后的机关，手指一按，暗门吱呀一声开了。

楚昭的剑劈下来，我抱着太子滚进暗门。石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风雪和脚步声。

黑暗中，我摸索着往前走。太子的血染红了衣裳，也染红了这条路。我不知道通向哪里，只知道必须走下去。

"你给的温柔到底是真是假？"我对着怀里的尸体喃喃自语，"若放下你会不会轻松些？"

没有回答。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回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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