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罪

终南山的药庐飘着艾草香时，林糯糯正踮脚把一坛草莓酱塞进清玄子的药柜。她穿了件玄影新裁的烟紫锦裙，裙摆绣着银线三叶草，跑动时像只振翅的紫蝶 —— 玄影说赔罪要穿得正式些，却在她领口别了朵新鲜的草莓花，说是 “添点诚意”。​

玄影立在廊下看她忙活，指尖转着那枚缺角的瓷碗。碗沿的金漆桃花被摩挲得发亮，五百年前云岫补碗时沾的草莓汁痕迹，在阳光下泛着浅红。他昨日特意让墨长老用灵蜜熬了这坛酱，坛口封着玄阴宗的黑雾纹，却在盖子上贴了张糯糯画的歪脸符咒，说是 “能让清玄子爷爷消气”。​

“玄影你这魔头，” 清玄子捏着那道符咒笑，皱纹里盛着晨光，“带个小团子来赔罪，是怕我罚你抄一百遍清心咒？”​

林糯糯立刻举着草莓酱坛子挡在玄影身前，秋秋从她袖中探出头，吐出银丝在坛口绕了个圈，活像给礼物系了蝴蝶结：“清玄子爷爷，师父说枢纽的事是误会，这是龙傲天牌赔罪礼，比糖还甜！”​

玄影的目光落在药炉旁的竹篮上。里面装着新采的三叶草，叶片上的露水还没干，像极了当年云岫总爱往他黑袍上插的那些。他指尖叩了叩瓷碗，声音漫不经心：“前日枢纽异动，倒是惊扰了老道清修。”​

清玄子往炉里添柴的手顿了顿。火光映着他花白的胡须，半晌才慢悠悠道：“老道这把骨头，哪还经得住折腾。倒是你，当年在桃树下说过，三界枢纽若有变故，你第一个不饶搞鬼的人。”​

“哦？” 玄影挑眉，金瞳在阴影里闪了闪，“老道记性倒好。只是不知那日异动时，您在何处？”​

林糯糯正抱着秋秋数药柜上的瓷瓶，闻言突然转头：“清玄子爷爷在荡秋千呀！我木牌上看到的，您还抢师父的草莓吃！”​

两个年长的修士同时沉默。木牌背面新显的图案里，白衣少年正把草莓塞进黑袍人嘴里，穿灰袍的老道举着蒲扇追打，三人的影子在溪边拉得老长 —— 那是五百年前的旧景，如今被小团子当众说破，倒让剑拔弩张的气氛软了下来。​

清玄子突然笑出声，从药箱里翻出个锦囊：“糯糯来，这是给你的赔罪回礼。” 锦囊里滚出颗莹白的珠子，秋秋立刻扑上去抱住，银丝缠着珠子转圈圈。“这是避水珠，” 清玄子摸着胡须，“当年云岫掉在溪里的那颗，我找了五百年才寻到。”​

玄影的指尖猛地收紧。避水珠的光泽透过锦囊渗出来，像极了当年云岫沉入水底时，他攥在掌心的那点冰凉。他记得那日云岫笑着说 “这珠子能映出真心话”，此刻却见珠子在秋秋怀里转着圈，映出的只有小团子趴在玄影膝头抢草莓的虚影。​

“枢纽之事，” 清玄子突然敛了笑，往药炉里撒了把艾草，“老道虽不知是谁手笔，但能悄无声息修复的，三界之内怕是只有你玄影魔尊了。”​

玄影没接话，只是看着林糯糯把避水珠往木牌上贴，嘴里念叨 “给龙傲天的法器升级”。木牌背面的滑梯旁，黑袍人影与灰袍老道的影子慢慢靠在一起，中间隔着个举着草莓的小人，像幅被岁月熨平的旧画。​

临走时，清玄子往玄影怀里塞了包炒花生。“云岫当年最爱吃这个，” 他拍了拍玄影的肩，力道不轻不重，“只是他总说，你的花生炒得不如他的甜。”​

玄影捏着那包还温热的花生，忽然想起五百年前某个雪夜，云岫蹲在丹房里给他炒花生，火星溅到清玄子的道袍上，三人围着炭盆抢得满手黑灰。如今花生的焦香漫过鼻尖，身边的小团子正举着颗花生喂秋秋，倒比当年的吵吵闹闹多了几分安稳。​

林糯糯的木牌在暮色里发烫，背面新添的图案里，清玄子的蒲扇正搭在玄影的黑袍上，两人中间的石桌上摆着那坛草莓酱，缺角的瓷碗里盛着三颗草莓，像在等谁回来一起分食。​

玄影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花生，又看了看清玄子立在药庐门口的身影，金瞳里翻涌的疑云渐渐淡了些。有些事或许不必追问，就像这颗避水珠映不出真心，却能映出此刻的月光 —— 正透过他和清玄子交叠的影子，落在小团子蹦跳的脚印上，暖得像五百年前没说出口的那句 “我信你”。​

秋秋突然从糯糯袖中窜出来，往清玄子的药篓里丢了颗草莓。银丝缠着药篓晃了晃，像在替玄影说那句迟来的 “多谢”。

清玄子送他们至山门时，林糯糯兜里的木牌突然发烫。她掏出来一看，背面滑梯旁的蒲扇人影手里，竟多了片泛着黑气的三叶草。秋秋突然炸毛，对着清玄子的药箱猛喷银丝，却被玄影不动声色地按住。

"这株千年雪莲你收着。" 清玄子将玉盒塞进糯糯怀里，指尖擦过她腕间时，玄影的黑袍无风自动。山风卷着桃瓣掠过，清玄子的笑声混在风声里："下次带她来，我教你们种能结出糖的三叶草。"

回程的云撵上，林糯糯把玩着雪莲玉盒，忽然发现盒底刻着半朵桃花 —— 与云岫留在玄影剑穗上的那半朵正好凑成整朵。玄影接过玉盒的瞬间，盒盖弹开，雪莲花瓣簌簌落下，在黑袍上拼出个残缺的 "影" 字。

秋秋突然钻进糯糯的乾坤袋，拖出块沾着金漆的碎木片。玄影认出那是五百年前云岫摔碎的桃木剑残骸，木片背面新刻的纹路，竟与清玄子药箱锁扣上的图案分毫不差。

山门下，清玄子望着云撵消失的方向，慢慢摘下腰间的玉佩。月光照透玉佩时，里面封存的三叶草突然渗出黑汁，在他掌心晕开个玄阴宗的图腾。药箱里的缺角瓷碗轻轻颤动，碗底的草莓影上，多了道黑袍人的剑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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