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的早晨,天空总是灰蒙蒙的,仿佛被一层轻纱笼罩着。细雨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这雨虽然给人们的出行带来了些许不便,但那滴答滴答的雨声却像一首轻柔的乐曲,让人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雨点轻轻地敲打着的墙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它们也调皮地在瓦片上跳跃,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这场雨仿佛是大自然的一场洗礼,让栾树的枝叶被覆上了一层清新的色彩。那翠绿的叶子在雨水的滋润下显得更加生机勃勃,而那淡黄色的花朵则在雨中微微颤动,宛如羞涩的少女。
不知有多少个日夜,这棵栾树都默默地伫立在这里,见证着时光的流转。它经历过无数场风雨的洗礼,却依然坚强地生长着。而此时此刻,它又一次迎来了这场雨,与雨滴相互交织,共同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
在这棵栾树的旁边,站着一个人。他静静地凝视着栾树和这场雨,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沈祁渊静静地站在栾树旁的茶亭里,目光凝视着远处皎淋殿中嬉闹的弟子们,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他的思绪早已飘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微风轻拂,栾树的花瓣如雪花般飘落。有的花瓣轻轻地落在泥土里,有的花瓣则飘进了亭子里,宛如翩翩起舞的仙子。
他轻轻地挥动手指,施展出一个浅蓝色的结界,将那棵低着头的栾树包裹在其中结界如同一个透明的气泡,将栾树与外界隔绝开来。
浅蓝色的结界上,隐隐约约地浮现出深蓝色的暗纹,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星,神秘而美丽。而那些浅黄色的栾花花瓣,在结界中流转飞舞,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灵动而飘逸。沈祁渊凝视着结界中的栾树和花瓣,心中的不知想着些什么。
雨丝斜斜地织着,青石板路上溅起细碎的水花。一阵拖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混着油纸伞面被雨水敲打的"嗒嗒"声,在这寂静的巷口格外清晰。
沈祁渊指尖刚触到石桌边缘的水渍,闻声便微微侧过身。视线越过朦胧雨幕,落在那个正蹒跚走来的身影上——灰布长衫被雨水浸得发沉,贴在佝偻的脊背上,勾勒出嶙峋的轮廓;那柄油亮的竹骨伞压得极低,伞檐垂落的水珠顺着伞骨滑下,在那人脚边晕开一圈圈深色的水痕。
眼看那身影离石桌不过两步远,沈祁渊缓缓收回目光,抬手理了理长衫的袖口。指尖划过微湿的布料,带起一丝凉意,他顺势将衣襟抚平,而后转身坐回石凳上。石凳被雨水浸得冰凉,隔着薄薄的衣料渗进来,他却仿佛未觉,只垂眸望着地面上交错的水影,静等那人走近。
陆久几乎是踩着雨点子冲进茶亭的,手里的玄色斗篷还带着被风吹起的弧度。他不等沈祁渊抬头,已快手快脚地将斗篷展开,利落地往人肩上一披,系带在颈后迅速打了个结实的结。指尖扫过沈祁渊微凉的肩头,他又俯身将斗篷下摆拽得平整些,连带着把被雨丝打湿的鬓发往斗篷里拢了拢。
“神主,”他直起身时,语气里那点压不住的责怪便露了出来,眉头也微微蹙着,“这雨天多凉啊,您在这儿坐了这许久,要是染了风寒可怎么好?快些随我回去吧。”话里带了几分急,却又在尾音处不自觉放软了些,怕真惹得人不快。
沈祁渊始终没应声,只抬手对着茶亭外那株栾树虚虚一拂。随着他指尖落下,笼罩在枝叶间那层肉眼难辨的淡光悄然散去,豆大的雨点立刻毫无阻碍地砸在墨绿的叶片上,溅起细碎的水花,也打落了几朵开得正盛的栾花,簌簌落在青石板上。
陆久在一旁看得真切,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他目光扫过沈祁渊长衫的下摆,见那处沾了块不起眼的泥渍,便抬手虚虚画了个诀。淡金色的微光一闪而过,泥渍瞬间消失无踪。他又俯身,小心翼翼地拈去沈祁渊发间沾着的一两片栾花瓣,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似的,“神主,走吧?”这次的声音放得更柔,连那点责怪也散了,只剩些微的担忧。
陆久望着沈祁渊沉静的侧脸,那点无奈几乎要从眉梢溢出来,声音里却添了几分软磨的意味:“神主,您忘了?宗门里还有好几桩要务等着您定夺呢。”
沈祁渊这才缓缓动了动,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叹息,起身时带起斗篷的一角。他伸手接过陆久手里的油纸伞,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温润的竹柄,淡淡道:“回去吧,伞我来撑。”
伞面撑开的瞬间,恰好遮住一片斜飘的雨丝。陆久见他动作自然,便不再争执,只亦步亦趋跟在身侧,眼角余光瞥见远处似有弟子影踪,便悄悄敛了神色,预备着随时换回那声恭敬的“尊主”。
陆久快步追上时,雨丝正顺着伞檐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织出一片濛濛的水色。他刻意收了步子,跟在沈祁渊身后半步远的地方,玄色衣摆扫过地面,带起细碎的水花。
沈祁渊握着伞柄的手微微一顿,目光不经意间落向前方那截挺直的脊梁。雨雾里,陆久的身影比记忆中矮了大半截——从前并肩走在回廊下时,自己微微侧头便能与对方平视,发顶堪堪越过对方眉骨;可此刻,即便陆久梗着脖颈直挺挺地走着,头顶也只到自己下巴下方寸许的位置,发旋上还沾着片没拂净的栾花瓣,随着脚步轻轻晃动。
他忽然想起好久之前的一个深秋,陆久替自己够高处的典籍,抬手时袖口滑下,露出半截结实的小臂,那时对方站在书架前,比自己高出的半个头在窗纸上投下长长的影。可现在,伞沿的阴影恰好将陆久整个人罩住,沈祁渊垂眸时,能清晰看见对方发间新生的几缕银丝,混在墨色里,被雨打湿后贴在耳后,衬得那截脖颈愈发细瘦。
“步子慢些。”沈祁渊的声音穿过雨幕,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沉。陆久闻声顿了顿,转头时头顶几乎要撞上伞骨,他下意识缩了缩肩,才发现自己竟已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沈祁渊下颌的线条。雨珠顺着对方的发梢滴落,砸在陆久手背上,冰凉一片。
沈祁渊的目光在陆久发顶顿了顿,语气里带着思索后的笃定:“陆久,你变矮了。”
陆久闻言脚步微顿,仰头时恰逢一滴雨从伞檐坠下,他偏头躲开,脸上漾开抹浅淡的笑:“神主说笑了。许是您长个儿了,如今已是执掌宗门的尊主,自然不同往日少年时了。”他说着,抬手将被风吹乱的斗篷系带又紧了紧,指尖掠过沈祁渊手腕时,触到对方袖口下凸起的骨节,比记忆里更分明些。
沈祁渊握着伞柄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竹面的纹路,那些被时光磨得温润的触感,倒比记忆更清晰。“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他低声道,视线越过雨幕落在远处的山门,恍惚间竟看见多年前青年的自己,正被陆久拽着往膳堂跑,那时对方的笑声比檐角铜铃还亮,发顶总蹭得自己额角发痒。
那些画面明明该被岁月磨得模糊,此刻却清晰得仿佛伸手就能触到——陆久替他挡过的风雪,塞给他的热糕,还有某次练剑时,对方仗着个子高,把他的剑高高举过头顶,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
雨还在下,伞下的沉默漫开时,沈祁渊忽然觉得,或许不是陆久变矮了,也不是自己长高了,是这光阴,悄悄在两人之间,拉了道看不见的距离。
鹤池殿内燃着安神的檀香,却压不住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带来的滞涩感。沈祁渊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目光落在其中一卷上时,眉头骤然蹙起。那墨迹淋漓的字里行间,赫然写着树山村献祭童男童女的旧事。
他捏着奏章的指节微微泛白,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连带着太阳穴都突突地跳。
“啪”一声,奏章被轻轻拍在案上。沈祁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底已凝起层寒意:“树山村?”他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沉怒,“这种献祭童男童女的腌臜事,为何也要报上来?他们自己不会处置吗?”
指腹重重碾过奏章上“风调雨顺”四字,他语气更冷了几分:“更何况,当年拨下去的灵脉,明明保得那方水土十年无虞,何来需要献祭之说?”檀香在他深吸的气里微微晃动,殿内的寂静仿佛也跟着凝住了。
李澜正捧着本线装古籍看得入神,听见案上纸张轻响,又闻沈祁渊语气里的沉怒,便知师尊动了真容。他合上书页放在膝头,起身时玄色道袍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微风。
“师尊息怒。”李澜垂眸拱手,声音平稳如镜,“此事说来荒唐。树山村本是太平,只是前阵子渔民接连数日空网而归,恰逢一位散修路过,随口胡诌了句——说许是龙王觉得受了怠慢,给了多年顺遂,却连个童男童女都没供奉,故而小小惩戒。”
他顿了顿,想起方才听闻的细节,眉头微蹙:“村民竟当了真,真就选了孩童送去。据说那龙王起初吓得不轻,不仅把宴席上带过去的、尚未开智的鱼虾全放了,还亲自将孩子送回了村口。谁知村民反倒认为是‘供品’不合心意,后来竟改送年轻女子……”
说到此处,李澜无奈地轻叹了声:“这般折腾了数月,龙王实在无计可施。偏偏天规有定,妖族不得随意现身与凡了人交涉,只好托人递了信,求助于愁潭陌栾了。”
殿内檀香袅袅,李澜话音落时,案上的奏章仿佛都染上几分荒诞的意味。
“那散修安的什么心!”一声清亮的怒喝突然从殿角传来,杨珀猛地一拍手边矮几,案上的茶盏都跟着跳了跳。他霍然起身,腰间的玉佩撞在桌腿上叮当作响,脸上满是愤愤不平,“竟拿这种事胡吣,害得村民瞎折腾,连龙王都跟着遭殃!”
话音刚落,他自己先“噗嗤”笑了出来,挠了挠头,脸上的怒容瞬间散得干干净净,反倒带了点少年人的促狭:“不过说起来,那龙王也是倒霉,平白被按了这么个‘罪名’,怕是躲在水里都想掀桌子吧?”
这副前一秒怒不可遏、后一秒笑出声的模样,倒把殿里沉郁的气氛冲散了不少。沈祁渊瞥了他一眼,眼底的寒意淡了些,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这小徒弟向来如此,看似咋咋呼呼,实则最会用这种半真半假的玩笑缓和局面。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对侍立在侧的弟子吩咐:“去传两位新弟子来。”
杨珀见状,立刻凑到李澜身边,小声嘀咕:“师兄你看,我就说师尊不会真动气吧。”李澜无奈地敲了敲他的额角,却没真责备,只朝沈祁渊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安分些。
沈祁渊指尖带着刚抚过书页的微温,轻轻落在两位新弟子的发顶。两名弟子皆是才入门不久的少年,此刻紧张得脊背绷直,听见头顶传来温和的触感,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此次的任务不复杂。”他的声音放得很缓,目光扫过两人紧攥着衣摆的手,眼底漾着浅淡的笑意,“树山村的事,你们去了只需把前因后果说透——告诉他们龙王从不受此等献祭,再把那散修的妄言拆穿便可。切记要好好说话,不可仗着修为失了分寸。”
指尖顺着两人的发旋轻轻滑下,他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郑重:“若是办得妥帖,回来后便可去惠荣阁领正式的任务牌了。”这话一出,女弟子眼里瞬间亮起光,男弟子也悄悄抬了抬眼,脸上难掩雀跃。
沈祁渊将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又抬手拍了拍他们的肩,力道不重,却带着十足的期许:“本尊知道你们二人聪慧,也看得出你们肯用心。只是要记着,你们这一去,身上便带着愁潭陌栾的印记。村民或许不明事理,但你们既为宗门弟子,言行举止就得配得上这处清修之地,懂吗?”
他收回手时,见女弟子正用力点头,男弟子也抿着唇应了声“是”,便又放缓了语气:“快去快回,路上当心些。若遇着难处,捏碎传讯符便可。”末了,还吩咐陆久取来两柄避水珠串,亲手系在两人腕间,“这珠子能护你们路上不受水患侵扰,拿着吧。”
直到两位新弟子躬身退下,殿门轻掩的瞬间,还能听见女弟子压抑不住的兴奋低语。沈祁渊望着门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才触过少年发顶的地方,眼底的温柔里,藏着几分对后辈的期许,也藏着审慎。
连着几日处理宗门要务,沈祁渊直到将最后一卷奏章批复完,才惊觉肩头的沉压骤然散去。可这份松弛还没焐热,心口就莫名地发慌,像有根无形的线悬着,总觉得漏了什么要紧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索性踱到殿外的茶亭坐下,檐角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倒让那点慌意淡了些。目光落向亭外的空地上,正见杨珀蹲在石阶边,手里举着两个木头小人儿玩得入神。
那木偶是他前几日亲手刻的,一个画着狰狞鬼脸,一个穿着简陋的道袍。此刻杨珀捏着“道袍木偶”,让它抬脚狠狠踹在“鬼脸木偶”身上,嘴里还捏着嗓子喊:“妖怪!害了整整三个村子的百姓,吸了那么多生魂,今日就让你尝尝诛邪剑的厉害!”
说着,他手腕一转,“道袍木偶”的手臂便“唰”地抬起,指尖对着“鬼脸木偶”的眉心,另一只手还不忘扯了扯不存在的衣袍下摆,怒目圆睁的模样活灵活现。连“鬼脸木偶”被踹得“踉跄”后退时,他都特意让木头小人儿的脑袋歪了歪,仿佛真的在龇牙咧嘴地咆哮。
沈祁渊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看着小徒弟一会儿俯身模仿妖怪的嘶吼,一会儿又挺直腰板学正道修士的凛然,连木偶的发丝被风吹动的细节都没放过,忽然觉得那点莫名的心慌,好像被这孩子气的热闹冲淡了些。只是那股“忘了什么”的感觉,依旧像茶盏里沉底的茶叶,若隐若现地硌着。
“妖怪!吃了如此多的百姓还想逃——”
杨珀捏着嗓子的喝声刚落,沈祁渊端着茶盏的手突然僵住。那语气里的急切与凛然,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刺破了混沌的记忆——分明是寻常孩童戏语,却让他心头那股悬了几日的慌意骤然炸开。
派去树山村的那两名弟子!
他竟忘了这茬!
那日两位新弟子领命时眼里的光还历历在目,避水珠串在腕间晃出的碎光仿佛还在眼前,可算算时日,往返不过三日的路程,此刻竟已过了五日有余。
“哐当”一声,茶盏重重磕在石桌上,碧色茶汤溅出半盏,落在青石板上洇开深色的痕。沈祁渊猛地站起身,椅凳被带得向后翻倒,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甚至没顾上扶,只觉心口那点慌意瞬间翻涌成惊涛,方才被热闹冲淡的不安此刻全化作冰锥,狠狠扎进肺腑。
“师尊?”杨珀被这动静惊得手一抖,两个木偶“啪”地掉在地上。他抬头时正撞见沈祁渊转身的背影,玄色衣袍带起的风里裹着从未有过的急惶,连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带都歪了半寸。
沈祁渊的脚步快得几乎带起残影,靴底碾过地面的石子发出脆响,方才还沉静如潭的眸子此刻翻涌着惊浪。他脑中飞速掠过种种可能——是遇着了水路凶险?还是树山村的事另有隐情?那散修既是信口胡诌之辈,会不会本就藏着歹心?
“等等——师尊!”杨珀捡起木偶追了两步,却见沈祁渊的身影已转过回廊拐角,只留下被风掀起的衣袂一角。他愣在原地,手里的木偶还保持着挥拳的姿势,茶亭里只剩下翻倒的凳椅、半盏凉茶,和檐角铜铃被风吹得愈发急促的叮当声,像在替那骤然空荡的角落追问着缘由。
“陆久,陆久,陆—”
沈祁渊的呼喊撞在回廊的雕花梁柱上,余音还未散尽,他已带着一身急惶转过拐角。廊下的风卷着几片栾花瓣扑过来,恰好迷了他半瞬视线,下一瞬便与一个疾冲而来的身影撞了个结实。
“砰”的一声闷响,那弟子怀里的竹篮脱手飞出,里面的草药、绷带散了满地,一卷浸了血的布条滚到沈祁渊靴边,暗红的血渍在青石板上洇开小小的晕。弟子被撞得仰倒在地,后脑勺磕在廊柱底座的石沿上,疼得闷哼一声,发髻散了半边,几缕乱发粘在汗湿的额角。
他看清来者是沈祁渊时,瞳孔猛地一缩,竟忘了起身,手忙脚乱地在地上打了个滚,膝盖重重磕在石板上,顺势跪得笔直。袖口沾着的泥灰蹭在明黄色的衣摆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死死攥着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声音都在发颤:“尊主!不好了!”
沈祁渊心头猛地一颤,方才那两名迟迟未归的新弟子……念头在脑中炸开,却被他强行按捺下去。他盯着弟子颤抖的肩头,语气沉了沉,带着宗主的威严呵斥:“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起来,站直了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弟子急得喉结上下滚动,嘴唇哆嗦着张了好几次,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急火攻心之下,他猛地抬手捶了下自己的大腿,眼眶瞬间红透,豆大的泪珠砸在地上的草药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是、是……我说不清啊尊主!”他声音里已带上了哭腔,双手用力往地上一拍,额头抵着冰冷的石板,“您、您去看看就知道了……弟子嘴笨,实在说不明白那情形……”
沈祁渊的目光落在他沾了血污的袖口上,又扫过满地狼藉的伤药,那是宗门特制的“回魂散”,寻常磕碰绝不会动用。再看这弟子连滚带爬的狼狈样,绝非小题大做。他扶着廊柱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腹触到柱上雕刻的云纹,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住心头翻涌的惊涛。
“带路。”沈祁渊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有握着廊柱的手,悄然收紧,将那云纹的棱角深深按进了掌心。那弟子闻言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起身时,膝盖处的衣料已被磨破,露出的皮肉蹭着石板,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可他顾不上疼,只踉跄着在前头引路,背影抖得像风中的残烛。
沈祁渊踏入医善堂,两道刺目的血痕从门槛一路延伸至殿内,在青砖上拖曳出暗沉的印记。他心头一紧,疾步往里走,脚步带起的风掀动了衣袍下摆,心中默默祈愿着不要是自己担忧的那般。
医善堂内,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药气扑面而来。两名弟子躺在榻上,浑身是血,气息微弱。医善堂的弟子与疗愈长老围在榻边,另外几位长老也已在场,神色各异。
苒枫绵一眼瞥见两人的人,连忙提着裙摆快步跑到榻前,脸上满是急切。
这时,方才引路的那名弟子看到苒枫绵,连忙躬身行礼,声音带着未散的慌乱:“慧灵长老。”
慧灵长老站在一旁,目光落在两人身上,淡淡颔首应了一声。转头时正撞见沈祁渊的目光,忙敛了神色回话,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袖口:“尊主,是洁清池的守夜弟子报的信。”
“他们说寅时巡夜时,听见池边林子里有重物坠地的动静,过去就见这两位从半空摔下来,躺在落叶里一动不动,浑身是血。”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守夜的人不敢耽搁,赶紧抬回了医善堂,只是人到现在还没醒,具体怎么回事……怕是得等他们自己醒了才知道。”
沈祁渊听完,喉间“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他站在原地静立片刻,目光掠过殿内众人,见苒枫绵也混在围观的长老里,正踮脚往榻边张望,脸上带着几分与己无关的好奇。
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他迈步走近那堆人。这才看清,围着的医殇堂弟子和几位长老都只是站着,有的交头接耳,有的捻着胡须沉吟,唯有厉烬涣一人半跪在地,正捏着银针专注地刺向伤者穴位,额角已沁出薄汗。
易嘉池站在人群外围,将沈祁渊紧蹙的眉头、微微起伏的胸膛都看在眼里——那是他动怒前的征兆。毕竟是从小一同长大的情分,沈祁渊这点细微的情绪变化,瞒不过他。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稳的力量,打破了殿内诡异的寂静:“各位长老,还有医善堂的弟子们,都先散了吧。”
目光扫过仍围在榻边的众人,他继续道:“这里有璞凛长老照料便够了,人多反而添乱。有什么事,等两位弟子醒了再说不迟,我们先出去,让医善堂清静些。”
话落,他朝沈祁渊那边不着痕迹地递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几位长老闻言,虽有些犹豫,但见易嘉池神色笃定,又瞥见沈祁渊紧绷的侧脸,便也纷纷颔首,各自找了由头往外走。医善堂的弟子们见状,也跟着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沈祁渊望着窗外那株被风打得乱晃的玉兰,花瓣落了一地,像碎在地上的月光。他指尖的力道不自觉加重,窗棂上的刻痕深深嵌进皮肉,带来细微的痛感,却远不及心口那片沉甸甸的压郁。
厉烬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疲惫:“脉象总算稳住了,能不能挺过今晚,还得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沈祁渊没回头,只“嗯”了一声,目光依旧落在窗外。这两个亲传弟子带了那么多保命的东西,尚且如此,那两个只揣了几张基础防御符的新弟子呢?树山村的事本就透着诡异,那散修的话、村民的盲从、龙王的束手无策……如今想来,处处都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他忽然想起男弟子临行前攥着避水珠串的模样,少年手心里全是汗,却还是用力点头说“定不辱命”;女弟子则红着脸,小声问“若是村民不听劝,能不能用师尊教的安神诀”。
这两个孩子,连像样的法器都没有,唯一的依仗,不过是他随口提点的几句应对凡人的法子。
鲲沅神主惜卿穆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