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时被个女人堵个门固然尴尬,但富贵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倒也不慌不忙,只见他双手扒着桶沿儿,头后仰着靠着,双目微闭,养起神来。
门外的几个妇女见状都窃笑,富贵妈想干涉,被候婶劝住,虽然没能上前,心里却有些担心。
富贵娘的担心不是没理由的,丁家和姗姗的婆家左家,那是有仇的,虽说老左家现在几乎算是被灭了门,但姗姗毕竟做过左家的媳妇,这次上门,肯定是有所图的。
果然,富贵只顾着在浴桶里养神,姗姗坐在门槛上却是难受,干坐了一会儿实在熬不住,就说:“你有种就在桶里泡蛆吧!我是坐上三天三夜也没事儿的。”
但凡这种情况,谁沉不住气先说话,谁就算是输了。富贵慢慢张开眼睛,慢悠悠地说:“我倒是想出来呢,你死盯着我,我咋出来嗫?”
姗姗把目光移向一边儿,嘴里轻蔑地发出一声“切”,可以被意为是“老娘啥没见过啊。”
富贵见了,就笑着说:“得,娘,你给玲儿弄点吃的,孩子看着饿了。”
富贵娘应了一声,正要过来,又被一妇女拦住,笑道:“我来吧。”
说着,就来领姗姗的女儿,姗姗有点儿犹豫,就在这档口上,富贵忽然双膀子一用力,麻利地浴桶里跳了出来,带着水花四溅,人也稳稳当当的赤脚落在地上。
这下把这些妇女惹的一片惊呼,姗姗也慌了,伸手就先把玲儿的眼睛给蒙上了,同时骂道:“死人!你特么想干嘛?”
富贵一把拉了她的手,同时把玲儿往外一推,这两下一较力,玲儿给推到了外面妇女的怀里,姗姗却给拉到屋里来了。
富贵再一伸手,把门给关上反锁了。
门外的妇女们先是被惊了一下,随后却又嬉笑起来,富贵娘一看不对劲了,就要上前敲门,却被妇女们劝住,七嘴八舌地笑道:“你家富贵是个男人,还能吃了亏了?”
“可这,可这算怎么回事啊。”富贵娘虽然觉得在某些事儿上富贵吃不了亏,可这么一来,搞不好姗姗就成了她的儿媳妇了,这让她心里接受不了。
候婶又笑着劝道:“哎,冤家宜解不宜结吗,老话怎么说来着?这也算是化干戈为玉帛嘛。”
富贵娘原本就孱弱,又听屋里没别的动静,再被那些妇女一拉,虽然还有点不情愿,但还是被拉走了。
候婶随后一拉玲儿说:“这下你的苦日子算是到头了,走,奶奶给你弄吃的去。”
玲儿却不走,指着门说:“妈妈。”
候婶笑道:“你妈跟你富贵叔说话呢,要是说的好啊,你可就又有爹了。”
姗姗被富贵拉进屋,开始也挣扎来着,可是富贵动作太快,她几乎没反应过来就被拽进来了,而且腿碰了大炕,身体失衡,几乎是半扑在床上,但立刻像是双手按着了火,又弹了起来,一扭身,又看见光膀子的富贵,吓的眼睛一闭,双手往外一推说:“你,你别乱来啊。”
随后眼睛闭的更紧了,眉头也紧皱在一起,把脸扭向一边,但身上却失了力气,斜坐到了炕上,此时只怕富贵若是扑上去,只怕也没什么抵抗力。
姗姗闭目只等着富贵动粗,谁知好一阵子没动静,反而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的声音,这才把眼睛打开一条缝,却看见富贵已经把衣服都穿好了。
姗姗如卸重负地出了一口气,却又隐隐的有些失望,但想起刚才自己的状态,又觉得有些臊,于是尬笑了一下,说:“我就说嘛,想当初放着一个水灵灵的黄花闺女都没下手,又怎么看得起现在的老阿姨。”
她说着,搓了一下自己的手,确实觉得粗糙的很,于是又笑着说:“你还跟以前一样笨,这要是你再开了门,咱俩就是没啥也有啥了,到要看你怎么安置我们娘儿俩!”
富贵已经不是昨天的白西装打扮,而是换上了普通的牛仔裤加上夹克衫,很休闲。他正眼都不看姗姗一眼,只是一边往手腕上套腕表一边说:“老县城那边有一套老房子,楼上楼下四间,带个小后院,我买下来了,楼下可以做店面,楼上可以住人。有人透消息给我,那一带已经纳入拆迁规划,一旦开始拆迁,可以换回一套大四居或者两套小两居。可以住一套出租一套,小康不敢说,起码衣食无忧。”
姗姗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好事,但依然端着,故意没好气地说:“你买房子跟我有什么相干?”
富贵这才转过脸,冷静地看着她说:“你想要,开个口,就是你的。”
尽管有些心理准备,但姗姗还是愣住了,半天没说出话来,好一阵子才说:“你,你跟我开玩笑的吧,县城那样的房子,最少也得二十万吧,我开口,你就给我?”
富贵依旧一副处乱不惊的样子说:“拆迁的风声已经出来了,所以那一带的房价涨了,其实我花了三十五万。”
姗姗的脑子飞快地打了几个转转,忽然笑道:“得了吧,你逗我玩儿的吧,你现在富贵了,居高临下拿我这孤儿寡母的开心是吧?”
富贵不接她的话,只顾对着镜子梳头发,嘴里还是那句:“开个口,你的。”
姗姗心里一横,说:“空口无凭!”
富贵放下梳子,走到行李箱前,打开,拿出一叠东西,到桌前坐下了,把那叠文件摊开,招手让姗姗过来,随后把一支笔放在那叠文件上说:“签个字,你就可以搬家了。”
姗姗有点怀疑地翻看那叠文件,发现是一个房产证和转赠协议,她完全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又抬头看着富贵,眼睛里全是疑惑。
富贵用手指点着签字的地方说:“该我签字盖章的地方我全签好了,你签这里就行。”
说完等了一会儿,见姗姗仍然不动手,又补充说:“你要是还不放心,等过了这几天咱们去公证处做个公证。”
姗姗咬着嘴唇,在一瞬间好像下了决心,她抓起笔,但才在文件上签了一个姓氏,正要写名字的时候忽然把笔扔到了桌子上,说:“不行,你得给我说清楚,你凭啥送我一套房!”
富贵笑道:“你今天来这架势,不就是来打秋风的嘛。”
“是来打秋风的!我这是人穷志短!”姗姗说:“我听说你租老苟家的牛,抬手就给了一万!又沿途扔毛票子!我寻思着,就凭咱俩家那点破事儿,你咋也得给我们娘儿俩千儿八百的活命钱吧。”
富贵这是才算是面对面的看着姗姗,目光中有了一丝的柔情,他说:“姗姗,你想来就只会小看自己,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小看自己。”
姗姗被说的不服气,一挺胸脯说:“我哪儿小看自己了?”
富贵说:“我当年走的时候是惹了祸事的,这次回来前我特地打点清楚了一切,你和老左家那点事我又怎么会不清楚?”
姗姗被说到痛处,扭过了身子,不看富贵。
富贵接着说:“当年你恨我,故意嫁给了左盟那个混子,无非就是想让我内疚,可是用惩罚你自己来让我内疚,这不是小看自己吗?你难道不值得拥有比我还好的吗?况且,就算是我内疚了,可你已经嫁为人妇,对咱们大家又有什么好处呢?”
姗姗坐着不动,却冷冷地说:“我今天是来打秋风的,不是来听你讲大道理的。”
富贵说:“不管你听不听,我都得说。”
姗姗觉得富贵说话的语气颇有些威压,不知该怎么回嘴,于是哼了一声表示她并不屈服。
只听富贵接着说:“那年左家两兄弟来我家闹事,结果左盟死在河里,左曌被一包假炸药吓疯了,我也吃了官司。左家还因此诈了我家一大笔钱,按说这笔钱你起码能得一半儿,可是左家却以左盟已死,你就不是左家的人了为理由,把你赶出了左家,因为玲儿是个女孩儿,所以也丢给了你,唉……左家一家混子,都是些翻脸无情的人。”
姗姗开始掉泪,但又把身子往外侧了一点,不想让富贵看见她哭。
富贵接着说:“又过了两年,左曌的疯病始终不见好,左家又找到你,让你改嫁左曌,你被逼无奈,最后只得屈从,谁知天见可怜,麦收时节,一个麦客贪干活路,疲劳驾驶,收割机从原上落下来,砸塌了左家的房子,这左家的人非死即伤,死的是当场死了,活着的也连吓带病,又因为平时作恶太多,没人照应,也相继病故,这左家算是绝了户,你也算是逃过一劫,只是可怜了那个麦客。”
姗姗咬牙道:“恶人自有天收!”
富贵拿起笔,绕到姗姗面前,蹲下,把笔塞进她的手里,对她说:“所以我说你总是小看自己呢。你所遭遇的所有的这一切,起因都是那一天我拒绝了你,所以,签吧。”
姗姗看着富贵,她刚才已经哭过一回,并不想让富贵看见,所以偷偷的把眼泪擦了,这会依旧想在富贵面前克制自己,但这种克制只坚持了几秒钟,最终实在忍不住,于是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双手往富贵肩膀上一推,富贵没防备,一下坐到了地上,随后姗姗就扑进富贵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说:“谁要你可怜我了!我就是喜欢作践我自己行不?你要真想赔我,一万套房子都不够……呜呜呜……”
富贵很有理智地让姗姗发泄了一会儿,觉得她的哭声慢慢下去了,就把她往外头推,谁知姗姗却像膏药一样黏住了,富贵用力,她也用力,还抽手抓了富贵的一只手往自己胸脯上按,这可把富贵整慌了,忙挣脱出来说:“我不是为这个来的!”
姗姗被严词拒绝,也觉得有些臊,她理了一下头发,又讪笑一声说:“也是,你现在什么样的漂亮女人没有啊,像我这……”
话没说完就被富贵挡住,又把笔放进她的手里说:“先签字,等到了县里,我会帮玲儿安排学校的,这年纪孩子,必须得上学啊。”
姗姗最终还是签了字,随后又整理了一下容装,富贵随即开门,却发现门口有一群听墙根儿的妇女。她们都没想到富贵会突然开门,于是都尬笑着掩饰,而姗姗,却不由自主的脸红了。这也是近年很少见了,一个女人带个孩子,自然是生活艰难,别说脸红,平日里连笑容也都少见了。
偏偏这时候婶带了玲儿吃饭回来,这小丫头吃得饱了,脸颊上也有了红晕,不似刚来时白啪啪的。
候婶见门开了,富贵和姗姗都出来了,而姗姗又红了脸,就趁热打铁地教唆玲儿,指着富贵说:“玲儿,还不叫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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