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玲儿还清楚的记得,那一天,她并没有叫富贵“爹”。尽管很多人都声称那一天她叫了。
不过玲儿也清楚的记得,从那天起,她就把这个叫富贵的男人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因为她自从那天起才发现,原来一个人,一个成年男人,可以那样温和的对她说话。
只是那个时候吗,没人会注意到一个不到八岁的孩子的心里想的是什么。
虽说富贵和姗姗并没有在房间里发生那些大家都觉得他们发生了的那些事,但是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有了,何况还有人亲耳听到姗姗哭了,哭的很伤心,肯定的多年的委屈都放出来了呗,在这种情况下,富贵必定要安慰的,这一安慰,可不就安慰了嘛。
对于众人的猜测,调侃和打趣,富贵只是微笑,从不解释,不承认,也不否认,这就相当于了默认。而姗姗底气十足的在丁家的破院里张罗起事务来,这也就更证明了大家的猜测。
姗姗干的第一件事就把把老苟撵去干别的了,她性子泼辣,又精明,懂行价,这下乡亲们再送来鸡鸭鱼蛋什么的,就再也占不着什么便宜了。但她又事事都留着情面,让乡亲们多少也有点赚,所以乡亲们也找不到别的话辙,只能拿她和富贵的关系打趣,左一句有一句的问:“你家富贵啥时候娶你进门啊”“哟,这还没进门就这么向着婆家啦。”、
对此姗姗总是热辣辣的回应:“等你家老祖奶出门子的时候啊。”“我去!不向着自己家,难道倒贴二傻子吗?”
乡亲们在这种对话中获得了欢乐,但是富贵娘听了却怎么都不是滋味。毕竟姗姗现在已经是二手货了,还带个拖油瓶,更重要的是左家和丁家冤仇大着哩,虽然玲儿还是个孩子,可毕竟也是左家的骨血,这仇人家的媳妇孩子……
老太太实在想不过,候婶等人又没个正型,富贵娘最后只得找富华商量,谁知富华笑道:“妈你这是瞎操心,咱哥现在这么风光,能喝她这瓶二锅头?放心,哥这么大的人了,总有些男人的事嘛,在乡下找个人伺候着,也在情理之中。”
富贵娘一皱眉说:“你这叫啥话哩,她可做过左家的媳妇。”
富华说:“那就更好了,他家的媳妇给我哥当几天尿罐子更能出口恶气。”
富贵娘觉得这个儿子的也是越说越不像话,但细一琢磨,也是话糙理不糙,现在富贵衣锦还乡,是到了该扬眉吐气的时候了。所以她只嗔怪地说:“瞧你说的恁难听哩,哪是像上过大学的人啊,这下你哥回来了,可不能想以前那样混子了。”
富华道:“哪是当然,再混下去咱哥也饶不过我啊。”
总算是说了句正经话。
姗姗虽然屋里屋外的忙,却也知道分寸,遇到觉得不能做主的,就跑回屋里来问富贵:“哥,你看这,这么办行吗?”
而富贵每次也是很宽厚地回答:“这,你做主就行了。”
于是姗姗就有满心欢喜的跑出去办事,身后还跟着个小尾巴似的玲儿。
看见姗姗精力充沛的跑进跑出,候婶见了,就失踪了一阵子了,当她再度出现的手,拿了一包药味很浓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悄悄塞给富贵。富贵笑道:“婶儿,我这没病没灾的你给我这搞甚?”
候婶神秘地说:“就是补你的肾,你这孩儿肯定在外头吃了不少的苦,已经不太行了。”
富贵笑道:“吃苦是吃了些,可啥啊,就不行了。”
候婶嘴里发出“啧”的一声,随即皱眉道:“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还跟婶儿这害羞哩,这大家都看见了,你把人家姗姗拉进屋去,还以为你要混到天黑哩,谁知没二十分钟你就出来了。我刚才看见姗姗忙里忙外的就是个铁娘子,你不补一下哪里降得住她?”
富贵这才算是明白了,照例,笑着道谢,东西收下,却又送了一副耳环给候婶,候婶假意推辞了一下,收下了。
老苟虽然被姗姗解了职,却没有失业,又去请了专门给人办红白喜宴的高大勺来。
高大勺虽然姓高,却是个只有一米五五的矮子,红脸膛,暴脾气,大嗓门,却抡的一手好马勺,近些年拉起了队伍,只是总在县城附近游走,很少走到这么偏的地方来。
据说高大勺开始还不愿意来的,就算这里面出个把土豪暴发户,想办个二三十桌的也懒得跑,但他和老苟年轻时一起闯过码头当过牛贩子,碍不下情面,只得说先过来看看,不为生意,就为跟老伙计喝二两。
谁知一见富贵的派头,他就料定这趟是来着了,于是笑呵呵的和富贵坐了堂屋,大声武气地说:“丁老板,我看这么着,这十里八村也十来年没摆长街宴了,您这一出手,这帮人还不得疯啊,既然是要摆三天,我看呐,也别摆多了,惯坏这些人的胃口,您看这么着行不行?反正是流水席,咱们就弄个外头就来个七七四十九桌,招待乡亲,院里摆四桌,招待知近的亲戚朋友,这堂屋摆两桌,咱们自家人和这村里有头有脑的来做。每天中午开席,晚上九点收桌,按着四凉八热轮着上,您看怎么样?”
富贵笑道:“高叔叔您是这行里的专家啊,你安排就好。”
高大勺哈哈大笑道:“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被人叫做专家,也罢,别的不说,就县城周边这三五十里,我要是在行里称第二,也没人称第一了,只是还有一桩。您这院里的土特产收购就停了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这事您找了我,什么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食材原料这都不用你管,我自带哩,只是我的人手没那么多,只能照顾这院儿里的几桌,外头那四十九桌上菜收碗什么的,您可得自己找人。”
高大勺话刚一说完,候婶就想搭腔,谁知被姗姗抢先了一步说:“这好办哩,这村里的媳妇娘们多哩,出来搭把手就解决了。”
高大勺又笑:“那感情好,这啊,基本算是没事儿了……”说完,端起茶杯来发愣,就不再说话了。
富贵当然知道这是为啥,于是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捏在手里说:“高叔叔,我这次回来也没带多少现金,但我这儿填了张支票,不知道你方便用不。”
高大勺立刻又笑着,伸出手,却没去碰那张支票,只说:“瞧你这娃,跟叔还客气,我可没管你要订啊。”
富贵把支票放在高大勺手里,说:“就算高叔叔不开口,侄儿我也不能让您赔着进料啊。”
高大勺装作无意识的展开支票,看了上面的数字,又忍不住把笑容浮在脸上,这回看得出是发自内心的,又说:“你这娃真是太客气,这么着吧,我这把老身子骨也多年不活动,这堂屋的两桌,再算上院子里的四桌,我来亲自颠勺,外头的,让我那些徒子徒孙来干吧。”
老苟笑道:“那我也的想方设法的混进这院里的桌来,这都多少年没尝过你这把大勺的手艺了。”
富贵赶紧说:“苟叔瞧你说的,我这一回来就是您帮着忙里忙外的,您要来,得上堂屋。”
候婶趁机说:“富贵,那还有我咧,我可一直帮你带着闺女呢。玲儿你说是不是?”
玲儿也不知道这个平时看见自己都绕着走的婶婆,这两天干嘛对自己这么好,因此也不知该怎么说。
倒是富贵说:“候婶自然也得上堂屋啊,只是这堂屋实在是有点小,其他人就委屈下,去院里吧。”
原本还有些妇女想趁着候婶的东风也忽悠一下子,却没想到富贵压根就没给她们机会,其实说是去院儿里也是个托词,她们最终的命运是被姗姗编入服务队,给外头那四十九桌端菜收碗去。只是有了这个便利,能往家收不少杂包下水,也算是个肥差。
才送走了高大勺,风水佬又赶了来,一进门打了招呼,就要讨水喝,看来也是真渴了,就这节气,他光溜溜的脑门子上竟然浸出了一层汗珠子来。
几缸子水下去,他才长出了一口气说:“这一大早我就出去了,还真寻着了一块好地,是村西头老郭家的,一听说富贵想要,他就狮子大开口啊,我好说歹说也没减下来多少,这些人,他就是见不得别人有钱。”
富贵笑道:“老郭家我知道,这都穷了三四代了吧,他要多少?”
风水佬扎手指比划了一个七字。
富贵说:“是多了点儿,不过为了我爹能庇护后人,这也是值了,七十万就七十万吧。”
风水佬和众人一愣,忽地大笑起来。
富贵一头雾水的样子说:“你们笑啥哩。”
风水佬拍着富贵的肩膀说:“你这娃哩,让叔说啥好哩?这要是没我在,你不得让人坑死啊,啥七十万哩,七万。”
候婶也道:“俺这大侄子就是厚道哩,傻小子,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啊。”
富贵也跟着讪笑,最终给风水佬开了十万,其中七万也老郭家买坟地,三万出去杂项开销,其余的算是风水佬的佣金。
风水佬也跟着赚了一笔,笑呵呵的整日里跟人显摆:俺可是个厚道人,要不上下一满,净赚六十多万呢。
虽说大家都纷纷对他举大拇哥点赞,但私下里也都知道,这事说着悬,其实几十万的便宜是绝对赚不到的,就算暂时拿到了手,这乡里乡亲都看着,早晚也得崩。
下午的时候,村委会的干部终于也露面了,毕竟都弄了这么大动静了,就算是村干部,也不能不露头了。不过干部就是干部,来都是带着公事的,说是来通知富贵娘申报贫困户补助的,还对富贵说:“你这娘啊,一辈子就怕给别人添麻烦,说了几回了,就不来报材料。其实这都是我们的工作嘛,又是乡里乡亲。再说了咱报上去,批不批还有民政把关呢,但我们要是不做这工作,就是失职了。”
富贵连忙道谢,邀请他们来赴宴。开始还推辞不来,说怕违反纪律。
富贵道:“都是乡里乡亲的,又都是叔伯辈分,看着我长大的,咋就不能吃一顿饭了?”
见富贵都这么说了,他们才觉得盛情难却,答应了。
等他们一走,富贵娘还没说啥,富华就对富贵说:“哥你被他们骗了,这帮人,不是没找过他们,可就是冷嘲热讽的打官腔,这会儿又跑来送温暖了,亏得你还对他们这么客气。”
富贵淡淡地说:“我做事有分寸,再说了,咱现在还稀罕的那几个低保钱?你先趁着这几天拾掇拾掇自己,好好反省下,我对你还有安排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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