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丛中的枯杆在晨风中簌簌作响,嬴政将浸透的绢布地图拧干时,冰水顺着指缝滴在卵石上,发出细碎的咔嚓声。东北方三十步外的冰面突然传来规律的凿击声,青铜钎破冰的脆响在寂静的黎明里格外清晰。他贴着河岸匍匐前进,左臂箭伤结出的血痂蹭在冰面上,拖出一道暗红色的细线。
燕军士兵的皮靴在冰面打滑,他们每隔五步就凿出碗口大的孔洞,往里面填入裹着油脂的麻绳。晨雾中飘来火石相击的火星,最前排的士兵突然蹲下,冰层下方反射出青铜矛尖的寒光——那是埋在水下的倒刺铁蒺藜。嬴政的睫毛结了层白霜,呼出的热气在面前凝成小片云雾。当第三个梅花状孔阵完成时,他看清了布防规律:每处火油陷阱后方十步,必定有块颜色较深的浮冰。
"谁在那?"渔村废墟里传来陶罐破碎的声响。嬴政刚缩进半塌的土墙后,淬毒的鱼叉就擦着他耳畔钉入身后的柏树。树皮接触液的瞬间腾起白烟,枯黄的针叶像被无形的手扯落。
黑影从结冰的屋檐翻身而下,鹿皮靴底镶着的铁钉在冰棱上刮出刺耳声响。老密探的右手缺了两根手指,剩下的三根正扣在腰间的青铜匕首上。"赵国的细作都敢摸到易水了?"他啐出口中的芦杆,左眼浑浊的角膜上蒙着层白翳。
嬴政格挡的姿势让袖中虎符滑落在地。老密探的匕首在距离他咽喉半寸处猛然停住,独眼死死盯着虎符边缘的锯齿状缺口。"吕相国的..."枯瘦的手指突然痉挛起来,"你是咸阳来的?"
破空声从河对岸袭来。老密探的羊皮袄在胸口绽开朵暗红的花,箭杆上"赵"字的朱漆还没干透。他踉跄着扑向嬴政,冻硬的黍饼从怀里滚出来,砸在冰面上发出金属的闷响。"三月...易水..."血沫不断从嘴角溢出,"六国...会盟..."
冰层突然剧烈震动。三百步外的河湾处爆开冲天火光,赵军铁靴踩中的火油陷阱引发连锁爆炸。蛛网状的裂纹顺着冰层向四周辐射,裂缝中喷出的水柱瞬间冻成冰凌。老密探的尸体滑向裂缝时,嬴政抓住他腰间的牛皮绳,绳结末端系着半片被割裂的燕国符节。
追兵的青铜戟尖已经挑破嬴政的衣领。冰面塌陷的轰鸣声中,他拽住落水的燕国小兵后襟。那孩子不过十五六岁,冻得发紫的嘴唇不停颤抖:"他们...要在三月...冰化前..."小兵突然瞪大眼睛,嬴政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见赵军弩手正在岸边架设床弩。
漂过的芦苇捆卡在冰裂缝隙里,十三根琴弦在晨光中泛着幽蓝的微光。嬴政掰开黍饼,铜片上的阴刻线条组成燕宫北阙的排水密道图,背面用虫蛀般的细点标出七个暗记。最细的那根琴弦突然无风自动,震颤的频率让周围冰屑簌簌掉落。
床弩发射的巨箭将冰层劈开三丈长的裂口。嬴政把铜片咬在齿间,抓住琴弦纵身跃入浮冰间的窄缝。冰水灌进衣领的刹那,他看见小兵被漩涡卷走前最后的动作——那孩子从怀里掏出个歪歪扭扭的泥偶,正是秦国士兵的制式皮弁。
冰水刺得嬴政眼前发黑,他死死攥着那根绷紧的琴弦,双腿在浮冰缝隙间蹬踹。对岸赵军弩手正在给床弩重新装填,箭槽里新搭上的三棱箭簇泛着青光。那燕国小兵被漩涡吞没的瞬间,泥偶的碎片正好卡在冰棱之间,秦军皮弁的纹路在晨光中清晰可见。
"收网!"赵军校尉的吼声混着冰层碎裂声传来。嬴政突然松开琴弦,整个人顺着水流撞向河底暗礁,铜片在齿间震得牙龈渗血。他借着浮力窜出水面时,正好看见十三根琴弦同时崩断,缠绕的芦苇捆被巨力扯成漫天飞絮。
河岸传来战马嘶鸣,燕军骑兵的旗帜在东北方林间若隐若现。嬴政吐出铜片,发现背面虫蛀般的细点正在晨雾中渗出暗红——那是用血调过的朱砂。最近处的暗记指向岸边歪脖柳树,树根处裸露的陶管正汩汩涌出带着硫磺味的温水。
嬴政的手指刚碰到陶管,滚烫的水流就烫得他缩回手。硫磺味的水雾里突然伸出只布满老茧的手,攥住他手腕就往管口里拽。"松手!"他抬脚踹向对方膝盖骨,却听见熟悉的燕国口音:"要活命就钻进来!"
冰层下传来弓弦绞紧的咯吱声,三支床弩重箭呈品字形射来,将歪脖柳树钉成了刺猬。嬴政被那股蛮力拖进陶管时,最后看见的是赵军弩手气急败坏的脸。
黑暗的管道里热得让人窒息,那人在前面爬得飞快:"跟着我的脚步声!"嬴政的膝盖在粗糙的陶壁上磨出血痕,身后突然传来水流冲垮管道的轰响。
"到了!"那人踹开块松动的陶砖,冷风混着马粪味灌进来。嬴政滚进堆干草垛,发现这是个伪装成马棚的哨所,墙上挂着幅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燕国地图。
那人转身摘下斗笠,姬丹脸上的刀疤还渗着血:"你娘给的朱砂会变色——"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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