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的雪比江南的雨更凉彻骨。
沈砚舟裹紧斗篷,怀中的苏晚已昏迷三日。她右脸的易容膏被风雪剥落,露出底下细腻的肌肤——那里根本没有疤痕,所谓的“狰狞剑伤”不过是特制的药妆。他想起地牢里她的苦笑,原来从始至终,她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护他周全。
“公子,前面就是惊鸿堡。”车夫压低声音。
堡门缓缓打开时,沈砚舟听见琴音破空而来。那是《塞上曲》的变调,与悦风楼密语中的信号吻合。抱着苏晚跨过门槛,他看见庭院里的梅树上系满白幡,树下站着个青衫少年,左眼角泪痣衬得面容阴郁——正是他要找的“砚辞”。
“沈兄,”砚辞拱手,目光落在苏晚脸上,“十年未见,别来无恙。”
沈砚舟挑眉:“你早知我会来?”
砚辞轻笑,指腹抚过梅枝上的曼陀罗花苞:“悦风楼的信鸽三天前就到了,楼主她……”
话音未落,苏晚忽然咳嗽着醒来。她推开沈砚舟,指尖触到梅树上的白幡:“惊鸿堡为何挂孝?”
砚辞脸色微变,转身走向正厅:“先坐下说。”
正厅中央摆着口楠木棺材,棺盖掀开一角,露出里面的青铜面具。沈砚舟瞳孔骤缩,那面具正是十年前灭门案凶手所戴,而棺材里的人穿着悦风楼楼主的服饰,右脸有与苏晚一模一样的疤痕。
“这是……”苏晚指尖发抖。
砚辞叹了口气:“三日前,真正的悦风楼主遭暗杀,临终前将信物交给我,要我助你们查清真相。”他望向苏晚,“而你,沈砚舟姑娘,才是她选定的继任者。”
沈砚舟震惊地看向苏晚,只见她攥紧棺木边缘,指节泛白:“原来我一直戴着师父的面具。”她转头看向沈砚舟,“十年前我被太子重伤,是师父救了我,从此我以她的身份活着,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替沈家翻案。”
砚辞递上密函:“太子已登基,正调动玄甲军围剿塞北。沈兄,当年你父亲与魔宗合作的密函是假的,真正的凶手……”
“真正的凶手是当今圣上,”苏晚打断他,“而沈家军的副将,才是传递假情报的内鬼。”她摸向沈砚舟腰间的惊鸿剑,“这把剑里藏着沈家军的兵符,太子怕你凭此振臂一呼,才设下连环局。”
沈砚舟握紧剑柄,剑穗上的曼陀罗突然发出微光。他想起苏晚曾说“惊鸿剑断,江湖事了”,此刻却觉得这把剑从未如此沉重。窗外风雪呼啸,梅树枝条拍打窗棂,像极了十年前沈家老宅的风声。
“晚晚,”他轻声说,“这次我不会再让你独自犯险。”
苏晚抬头看他,发现他眼中的戾气已化作温柔。她想起地牢坍塌时,他用身体替她挡住碎石的温度,那是她从未感受过的、真正的温暖。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里刻着她的名字,是他昨夜用匕首偷偷刻下的。
“砚舟,”她忽然轻笑,“你看这塞北的梅花开得多好,等事情了结,我们就在这里盖间小屋,可好?”
砚辞转身望向窗外,雪不知何时停了,梅枝上的白幡被风吹落,露出底下绽放的红梅。他想起楼主临终前的话:“真正的江湖,不该是血与剑的江湖,而是有真心的江湖。”此刻看着眼前的两人,他忽然明白,有些东西,比复仇更重要。
“楼主,沈兄,”他拱手,“惊鸿堡的暗室通往皇宫密道,你们天亮前出发,我来断后。”
沈砚舟点头,扶起苏晚走向暗室。她发间的玉簪不知何时遗落,露出后颈的朱砂痣,与他的遥遥相对。路过梅树时,她伸手摘下朵红梅别在他衣襟,血色花瓣映着他眼底的光,像极了他们初遇时,她面纱上的鸢尾花。
暗室的门缓缓合上,砚辞听见苏晚的低语:“砚舟,等我成了悦风楼主,就带你去看真正的塞北雪。”
他轻笑,转身走向堡门。雪又下了起来,梅枝上的花苞在风雪中微微颤动,像极了那年江南的杏花,藏着说不出的温柔与坚韧。
皇宫密道里,腐草味混着龙涎香扑面而来。
苏晚摸着石壁上的寒梅刻痕,想起师父曾说:“每道刻痕代表一位为正义牺牲的悦风楼弟子。”她数到第一百零三道时,沈砚舟忽然按住她的手:“前面有动静。”
烛光映出转角处的青铜面具人,苏晚握紧袖中的流云袖。那人招式与十年前如出一辙,却在看见她后颈的朱砂痣时,剑势微乱。
“你是谁?为何会用沈家剑法?”沈砚舟惊鸿剑出鞘。
面具人摘下面具,露出张满是疤痕的脸:“我是当年的影卫,也是你的……父亲。”
苏晚瞳孔骤缩,终于明白为何沈砚舟的刺青与影卫一致——当年夫人将真正的沈砚舟(苏晚)交给影卫抚养,而影卫之子被当作沈家嫡子引出凶手。真正的沈家血脉,是她,也是眼前的“父亲”。
“太子逼我杀了沈将军,”影卫咳出黑血,“他知道我有愧于沈家,便用‘蚀骨散’控制我……”他指向苏晚,“砚舟,带楼主走,密道尽头有兵符……”
话未说完,一支弩箭穿透他咽喉。苏晚转身,看见太子带着玄甲军站在密道入口,他手中握着的,正是她遗失的鎏金香囊。
“悦风楼主,别来无恙。”太子轻笑,“当年你母亲替沈将军挡剑而死,如今你也要步她的后尘?”
沈砚舟这才惊觉,苏晚右脸的“疤痕”正是母亲簪子的形状——原来她一直戴着母亲的面具,用自己的方式延续着沈家的使命。
“太子殿下,”苏晚 stepping forward,“你以为有兵符就能掌控沈家军?”她揭开衣领,露出心口的狼首刺青,“真正的沈家军令牌,在这里。”
太子脸色骤变,弩箭破空而来。沈砚舟本能扑过去,却看见苏晚挥剑斩断弩箭,剑尖直指太子咽喉。她发间红梅飘落,在玄甲军的铁甲上溅成血点,像极了十年前沈家老宅的火焰。
“砚舟,接着!”她抛出兵符,惊鸿剑在她手中舞出残影。
沈砚舟接住兵符的瞬间,看见苏晚后心渗出的血——太子的袖箭还是命中了她。他想冲过去,却被玄甲军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用剑支撑着身体,一步步走向太子。
“你输了,”她笑,血珠砸在太子绣着龙纹的靴面上,“沈家军已在城外候着,而你……”
太子忽然抽出佩剑,刺入她腹部:“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沈砚舟感觉心脏被撕碎,惊鸿剑发出悲鸣。他挥剑砍断玄甲军的锁链,冲过去抱住苏晚,看见她眼中的光渐渐熄灭。
“晚晚,别睡,”他声音发颤,“我们还要去塞北盖小屋,还要看梅花……”
苏晚摸向他右眼角的朱砂痣,指尖沾满自己的血:“砚舟,记住,真正的惊鸿剑……在你心里。”她转头看向太子,“而你,永远得不到民心。”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流云袖突然射出银针,精准刺入太子眉心。玄甲军惊呼着跪下,沈砚舟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只看见苏晚嘴角的笑,像极了他们初遇时,她递来染血碎布的模样。
塞北的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沈砚舟站在惊鸿堡的梅树下,怀中抱着苏晚的鎏金香囊。砚辞递来惊鸿剑,剑穗上的曼陀罗已被鲜血浸透,却依然开得鲜艳。
“她临走前说,”砚辞声音沙哑,“江湖不该有太多秘密。”
沈砚舟点头,将香囊埋在梅树下。春风拂过,梅枝上的花苞轻轻颤动,像极了苏晚别花时的温柔模样。他握紧惊鸿剑,剑穗上的狼首与曼陀罗终于不再对立,而是交织成一朵完整的花。
远处传来马蹄声,是沈家军的旗号。沈砚舟望着塞北的天空,忽然明白,有些告别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苏晚用生命换来了江湖的安宁,而他,将带着她的心愿,让这江湖不再有血雨腥风。
“晚晚,”他轻声说,“塞北的雪很美,你看到了吗?”
梅树枝条轻轻摇曳,仿佛在回应他的话语。沈砚舟转身走向朝阳,惊鸿剑在阳光下泛着柔光,剑穗上的曼陀罗花蕊里,藏着苏晚最后一丝沉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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