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照握剑的手在暴雨中颤抖,剑锋已刺破父亲裴震山的中衣。老铸剑师胸口渗出的血珠混着雨水,在玄铁剑身上晕开诡异的花纹。
十五年来,这是他第一次看清这柄家传"龙脊剑"的暗纹——竟与三日前在父亲密室发现的通敌密信印章完全重合。
"当年朝廷大军血洗山庄那夜,你握着这柄剑站在血泊里笑。"裴照的剑尖挑开父亲衣襟,露出那道横贯胸口的旧疤,"三百族人尸骨未寒,你却用他们的血给剑淬火。"
他挥剑斩断檐下青铜风铃,碎片在青石板上拼出"琅琊裴氏"的残字。十二岁那年的记忆如熔炉铁水般灼痛:父亲提着滴血的剑,身后是烧成焦炭的宗祠。
裴震山突然抓住剑刃,任由手掌被割得血肉模糊。老人将剑锋抵住心口,浑浊的眼珠映着儿子狰狞的面孔:"今夜子时,去铸剑炉底看..."
话音未落,裴照的剑已穿透他左胸。血顺着龙脊剑的凹槽喷涌,在暴雨中凝成细小的血剑坠落。少年没看见父亲最后的口型是"寒铁剑匣",更不知自己斩断的是裴氏最后一道护心脉。
铸剑炉底的血玉坠突然迸裂。裴照在翻涌的煤灰里挖出寒铁剑匣,被十三道机关锁住的匣面布满抓痕。当他用龙脊剑斩开最后一层锁扣,腐臭的血气扑面而来——匣中整整齐齐码着三百枚带齿痕的断指,每根指节都刻着名字。
"永昌七年霜降,截指代裴氏子赴死。"染血的帛书从断指堆滑落,裴照的瞳孔剧烈收缩。那些他恨了十五年的通敌证据,竟是父亲与暗卫的换命契约。
最底层那截小指他再熟悉不过,指腹的烫伤是他七岁时打翻熔炉所致。记忆中的画面开始颠倒:当年举着火把包围山庄的,根本不是朝廷军,而是袖口绣着狼头刺青的北漠死士。
剑匣夹层突然弹出血书,裴震山潦草的字迹力透纸背:"龙脊剑需饮血开刃,为父的罪孽当由血脉终结。"裴照踉跄撞翻淬火池,滚烫的铁水浇在手臂上竟浑然不觉。
他此刻才明白父亲这些年为何总在铸剑——每柄新剑的吞口处都嵌着族人骨灰,剑身暗纹是三百亡魂的名字。
狼头刺青出现在断刃堂时,裴照正在重铸那柄弑父的龙脊剑。剑身残片在熔炉里发出悲鸣,他突然想起父亲常说"剑魄需用执念温养"。
当淬火池泛起血沫,十五年前的仇敌终于撕下面具——北漠狼主提着裴震山的头骨酒器,额间刺青是用裴氏童血所纹。
"你以为他真是懦夫?"狼主将头骨掷向剑炉,"当年这老东西单枪匹马杀穿我十八道防线,就为把你这小崽子塞进运尸车。"裴照的剑锋在颤抖,龙脊剑的缺口突然迸出血线。
他看见父亲的头骨在炉火中开裂,飞溅的骨片竟与剑身完美融合。记忆如淬火的剑胚般通红发亮:十二岁那夜,是父亲亲手把他打昏塞进棺材,自己换上他的衣服引开追兵。
重铸的龙脊剑发出龙吟时,地窖暗门轰然洞开。三百柄嵌着骨灰的剑同时震动,剑身上的名字在火光中流转。
裴照终于看清父亲留的最后机关——所有剑柄末端都刻着"照儿平安"。血玉坠在此刻彻底粉碎,他握着滚烫的剑扑向仇敌,却不知暗处淬毒的弩箭已锁定后心。
弩箭破空声响起时,裴震山的头骨突然从剑炉飞出。老铸剑师的下颌骨精准咬住箭矢,空洞的眼窝直直望向儿子。裴照的剑刺穿狼主咽喉瞬间,那支毒箭也穿透了他的肺叶。
他跌坐在父亲头骨旁,发现颅顶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竟是这些年代他每年生辰的祝词。
"父亲..."裴照咳出带内脏碎片的黑血,颤抖着去够三步之外的寒铁剑匣。狼主的血渗入青石板,与十五年前的血迹拼成"原谅"二字。
他终于触到剑匣底层那截小指,父亲留的传声机关在此刻启动。
裴震山沙哑的遗言混着铸剑声传来:"当年淬剑的血是我的,通敌文书是用血痂伪造的...咳咳...照儿,回家吃饭吧..."
三百柄骨灰剑突然集体折断,剑身腾起的青烟在空中凝成老铸剑师虚影。裴照看着父亲虚幻的手掌覆上自己伤口,未说出口的"对不起"化作释然笑意。他最后握紧那截小指倒入淬火池,与父亲的血融合成新的剑胚。
裴照的尸体坠入淬火池时,狼主残存的右臂突然抽搐。那截断肢爬行着抓住裴震山的头骨,将父子二人的血涂抹在青铜剑模上。
三百柄骨灰剑突然调转剑尖,同时刺穿裴照尚未冷却的躯干——剑锋穿过心脏时带出的血珠,在空中凝成"弑父者永囚"的咒文。
裴震山的头骨在血水中沉浮,下颌骨机械地开合:"铸剑...未成..."。淬火池底冲出十三根铸铁锁链,穿透裴照的琵琶骨将其吊在半空。
狼主用断剑挑开他的眼皮,迫使那双涣散的瞳孔直视父亲头骨——裴震山颅顶的祝词正在融化,混着铁水重新浇铸成新的诅咒:"日日弑父,夜夜碎骨"。
地宫传来齿轮咬合声,裴照的残躯被机关操纵着举起龙脊剑。剑锋再次刺穿裴震山头骨的瞬间,三百枚断指从剑匣爆射而出,将父子遗骸钉成拥抱的姿势。
铸剑炉喷出血色灰烬,每一粒都嵌着裴照七岁那日打翻的甜糕碎屑——最后的温柔记忆,成了剑冢永恒的蚀骨毒药。
而北漠边境最新战报记载:某支奇兵总在月圆夜突袭,剑光过处只留血色"裴"字。
幸存者说那对剑客戴着青铜面具,年轻剑客的左手缺了一截小指,老者的佩剑吞口处嵌着血玉残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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