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冰棺

楚天猛地睁开眼睛，左眼视野里跳动着血红色的数字：记忆覆盖进度64%。后颈的针头还在往脊椎里注射冰凉的液体，那种感觉像是有人往他脑子里灌铅。

"别动。"苏婉如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但听起来像是隔了层冰，"记忆同步需要保持静止。"

他抬头看见她的投影飘在冰棺上方，长发像水草一样浮动。真正的苏婉如躺在透明冰棺里，胸口插着半截银簪，导管从她手腕延伸出来，连接着天花板闪烁蓝光的机械结构。冷冻液和血腥味混在一起，刺得他鼻腔发疼。

右臂突然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楚天低头看见皮肤下的金属纹路已经蔓延到手肘，青灰色的结晶正顺着血管生长。他试着握拳，指关节发出齿轮咬合的咔嗒声。

"这是必要的改造。"投影苏婉如飘到他面前，手指虚点他正在机械化的部位，"否则承受不住原版记忆。"

冰棺里的本体突然动了动手指。很轻微，但楚天看见了——她食指在棺底划了道血痕，又很快被新输进来的液体冲淡。

"你在干什么？"投影猛地转身，长发像鞭子一样抽在冰棺表面。本体立刻恢复静止，只有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楚天左眼突然刺痛，视野里闪过碎片般的画面：307-00号克隆体跪在某个实验室里，怀里抱着奄奄一息的苏婉如。这个画面和冰棺里的场景重叠在一起，时间线乱得像打翻的针线盒。

"如果我是克隆体，"他抓住抽搐的右臂，金属指甲掐进皮肉，"为什么会有原版记忆？"

投影的表情凝固了一瞬。就这一瞬，天花板突然垂下十几根神经导线，尖端弹出针头朝他太阳穴扎来。楚天下意识抬手格挡，机械化的右臂竟然自主做出反应——五指张开时掌心裂开个黑洞，射出蓝光把导线烧成焦炭。

"果然。"冰棺里的苏婉如突然睁开眼睛，嘴唇没动，声音却直接响在他脑子里，"你的机械臂有反制程序..."

投影尖叫着扑向冰棺，却在接触本体的瞬间被弹开。整个房间的冰晶屏幕同时亮起，显示着同一段监控录像：十五岁的苏婉如把银簪插进自己胸口，血顺着簪身流进某个培养舱。

"看日期。"本体微弱的声音像根细线拽着他，"那是...你被激活前三年..."

楚天左眼里的数字疯狂跳动，67%突然回落到59%。导管输血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冰棺里的液体正在变红。本体痛苦地蜷缩起来，胸口银簪周围的皮肤开始结冰。

投影突然暴起，整个形体扭曲成尖锥朝他刺来。楚天侧身闪避时，右腿突然一沉——膝盖以下全变成了金属，重重砸在地面上。冰棺表面这时浮现出血色符文，和他机械臂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楚郎..."本体突然剧烈挣扎，导管被她扯得哗啦响，"簪子...拔出来..."

投影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整个空间开始震动。悬浮的冰晶屏幕接连爆裂，碎片像刀片般朝楚天飞来。他护住头脸，感觉有片冰晶擦过脖颈，火辣辣地疼。

右臂再次自主行动，这次是整条手臂分解重组，变成把锯齿状的长刃。楚天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自己动了——机械刃横扫过投影的腰部，把她切成两截飘散的光雾。

"快！"本体在冰棺里拍打棺盖，嘴角渗出血丝，"它们在加速抽我的血..."

楚天踉跄着扑向冰棺。右手的机械刃变回手掌，按在透明棺盖上时自动识别了那些血色符文。棺盖无声滑开，冷冻液的腥气扑面而来。

他握住那半截银簪。触到的瞬间，左眼视野突然被铺天盖地的记忆碎片淹没——

三百个实验场的地图。机械冰川的结构图。自己站在流水线旁往培养舱输入指令。还有...冰棺里的苏婉如隔着玻璃对他做口型："你才是原版。"

"操！"楚天猛地拔出银簪。整个房间突然暗下来，只有导管里的血泛着诡异的蓝光。天花板传来机械结构崩裂的巨响，某种巨大的东西正在逼近。

冰棺里的苏婉如突然抓住他手腕。真实的触感，冰凉但柔软。"听..."她气若游丝，"频率...不对..."

楚天这才注意到她的声音和投影确实有细微差别。本体的声调更低，尾音带着某种他熟悉的颤抖——就像当年在后山练剑时，她喊他小心碎石的那种语调。

后颈突然一轻。针头被他自己扯了出来，带出几滴混着金属颗粒的血。记忆覆盖进度停在41%疯狂闪烁，左眼视野里多了个新提示：记忆污染严重，建议立即修复。

"楚...郎..."苏婉如突然瞪大眼睛看向他身后，"它们来了..."

楚天转身时，检修通道的金属门正在被什么东西撞击。整面墙凸出个巨大的鼓包，门缝里渗出粘稠的蓝血。他下意识把银簪插回腰间，机械化的右手自动变形成武器状态。

冰棺里的苏婉如突然用尽力气抓住他衣角："去第七实验室...找...初始记忆体..."

撞击声停了。诡异的寂静中，楚天听见导管里的输血声突然变得急促——冰棺里的液体已经红得发黑，苏婉如的脸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

"频率..."她最后做了个口型，瞳孔开始扩散，"注意...频率..."

银簪突然发烫。楚天低头看见簪身的刻纹全部亮起，组成个坐标：机械冰川最底层，第七实验室。而冰棺侧面不知何时出现行血字："别相信任何声音"。

金属门轰然倒塌的瞬间，楚天抱起苏婉如滚到控制台后面。她的身体轻得吓人，胸口银簪周围的皮肤完全变成了冰晶。撞进门来的东西让楚天胃部抽搐——那是个由无数机械触手组成的聚合体，每根触手上都长着和苏婉如相似的脸。

"记忆清洁程序启动。"所有面孔同时开口，声波震得冰晶簌簌掉落，"检测到污染源..."

银簪突然从他腰间跳出，悬浮在空中划出个血色光圈。光圈里浮现出段楚天从未见过的记忆：某个雪夜，真正的苏婉如把银簪刺进自己心口，血滴在某个沉睡的躯体眉心。

"跑！"记忆里的苏婉如突然转头对他喊，"去你醒来的地方！"

机械聚合体猛地扑来。楚天抱着冰棺里的苏婉如跃向血色光圈，右腿却突然被触手缠住。触手上的面孔张开嘴，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针头。

"楚...天..."怀里的苏婉如突然发出和记忆中完全相同频率的喊声，"相信我..."

楚天右臂的机械结构突然发出高频蜂鸣，掌心裂开的黑洞中射出刺目的蓝光。那些长着苏婉如面孔的机械触手在光芒中扭曲变形，发出金属熔化的刺鼻气味。他趁机抱着苏婉如冲向血色光圈，却在即将触碰到光幕的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频率不对！"怀里的苏婉如突然剧烈咳嗽，嘴角溢出的血珠在半空凝结成冰晶，"你听——"

整个空间突然响起诡异的嗡鸣，像是千万个齿轮同时卡死的声音。楚天这才注意到，冰棺侧面那行"别相信任何声音"的血字正在融化，而银簪划出的光圈边缘开始出现锯齿状的波动。

机械聚合体被蓝光灼伤的部位正在快速再生，新生的触手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声纹图案。所有面孔突然同时转向控制台，嘴唇开合间发出完全同步的声波："记忆校验失败，启动最终协议。"

天花板轰然塌陷，露出后面巨大的机械结构——那是无数个透明培养舱组成的矩阵，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与苏婉如一模一样的躯体。最中央的舱体格外醒目，因为里面浸泡着的赫然是楚天的克隆体，后颈插着同样的注射导管。

"看到了吗？"怀中的苏婉如突然抓住他衣领，力道大得不像濒死之人，"那些才是307号以后的克隆体...而你..."她的瞳孔突然扩散成完全的墨色，"你是第零号实验体。"

银簪突然剧烈震动，在空中划出新的血色轨迹。那些线条组成三维立体的机械冰川结构图，在最底层第七实验室的位置不断闪烁。楚天右腿的金属部分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膝盖关节处裂开细缝，露出里面微型反应堆的蓝光。

机械聚合体突然分裂成两股，一股继续追击他们，另一股扑向控制台。整个房间的冰晶屏幕同时爆裂，碎片在空中组成巨大的倒计时数字：00:00:07。

"要重启了..."苏婉如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带着楚天记忆深处的熟悉颤音，"这次一定要记住——"

倒计时跳到00:00:03时，追击他们的机械触手突然僵直。所有面孔同时露出惊恐的表情，声波频率骤然拔高："检测到原始记忆体！重复，检测到——"

银簪在最后一秒刺入楚天眉心。

没有疼痛，只有铺天盖地的白光。白光中浮现出十五岁的苏婉如，她握着簪子的手在发抖，但眼神坚定得像冰川最深处的玄冰："这次我会把记忆藏在机械臂的底层协议里...下次醒来时，一定要先检查右手的反应堆温度..."

倒计时归零的瞬间，楚天看见两个苏婉如——冰棺里的那个对他做了个口型"相信我"，而怀里的这个突然露出诡异的微笑："抓到你了。"

整个空间像被击碎的镜子般崩塌。楚天在坠落中死死攥住银簪，机械臂的蓝光突然变成血红色，掌心传来灼烧般的剧痛。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培养舱矩阵里所有苏婉如克隆体同时睁开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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