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契并蒂照血途

血玉碎片悬浮在阎罗殿上方，折射出的十八道血光将雪鸢的侧脸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她单膝跪在审判阵中央，谢必安的头枕在她大腿上，金纹已经蔓延到他紧闭的眼睑，像给瓷器描金的匠人失手打翻了颜料罐。

"十一殿判官雪鸢。"阎君的声音从高处漏下来，震得她耳膜生疼，"擅闯禁地，私改魂契，该当何罪？"

青铜灯盏里的火苗突然窜高三尺，出四周十八位判官青白的面容。最前排牛头判官翻开生死簿，铁链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刮擦声。

雪鸢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顺着判官笔的狼毫滴在谢必安眉心，那点猩红立刻被金纹吞噬。"老东西。"她突然笑起来，虎牙尖抵着下唇，"你猜我哥知不知道，你在他妹妹的魂契里埋了殉死咒？"

大殿四角的青铜兽首同时喷出黑雾。阎君玄色袍角扫台阶，露出靴尖暗绣的饕餮纹。"守护者契约第三条枯瘦的手指划过虚空，羊皮卷轴血光中展开，"从灭，天经地。"

卷轴背面的焦痕突然发烫。雪鸢瞳孔骤缩——那行被火焰灼烧过的咒文正在重新显现，像无数蜈蚣在羊皮上扭动。谢必安当年抹去的根本不是"主从殉死"的条款，而是"立即生效"四个字。

"原来如此..."她突然松开判官笔，任由它悬浮在血光。左手扯开前襟，心口魂印与谢必安锁骨金纹共鸣出灼热的感。"你怕的不是我们违反天条。"指尖蘸着血划过契约背面，"是怕我们发现这玩意需要双方血脉交融才能改写。"

十八盏引魂灯突然剧烈摇晃。第三排的白发判官刚要结印，谢必安身上的金纹突然暴起，毒蛇般缠住那人手腕。惨叫声中，判官的面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剥落，最后只剩一具挂着官袍骷髅"哗啦"在地上。

"上古噬神血脉天赋。"阎君的声音终于出现裂纹，"你竟然——"

雪鸢的判官笔已经刺穿三盏引魂灯。滚烫灯油淋在阎君袍角上，烧出十几个焦黑的窟窿。"现在才看出来？"她舔掉虎口溅到的血，"你家白无常大人每次勾魂，可都留着三分力气呢。"

谢必安的手指突然动了动。金纹从他脖颈退潮般缩回心口，在皮肤下鼓胀成莲花形状。雪鸢的腰被他无意识搂住时，契约背面的"同生"二字正被她的血染成并蒂莲纹。

殿外传来潮水般的诵念声。最先穿透阴云的是一缕产妇的魂火——三百年前难产而死的妇人，被雪鸢亲手接引过婴灵。无数光点组成判官笔的图腾，撞得殿门朱漆剥落。

"信仰反噬..."牛头判官的铁链掉在地上。他跪下去的姿势像被抽了骨头，"十一殿要变天了。"

阎君袖中窜出的锁链在距雪鸢咽喉三寸处僵住。金纹结成的屏障泛起涟漪谢必安睫毛上的血珠滚到她手背，烫得像是要烙进骨头里。

"看清楚。"雪鸢抓着谢必安的手按在自己小腹，契约背面未被改写的条款在血光中闪烁，"这孩子要是少根头发..."判官笔尖抵住阎君喉结，"我就让十万怨灵啃干净你的神格。"

血玉星轨突然崩裂。一块碎片擦过雪鸢耳际，在她没注意到的地方，谢必安指尖的金纹正悄悄缠住她一缕发丝。

阎罗殿的朱漆大门突然炸裂，木屑混着铁锈味灌进雪鸢的鼻腔。她看见三百年前那个难产妇人站在光瀑中央，魂火凝成的脐带还缠在腰间，怀里抱着当年没能活下来的婴灵。

"判官娘子——"妇人的声音像生锈的铰链转动，却震得十八盏引魂灯同时爆裂。雪鸢突然想起那个暴雨夜，自己用判笔剖开妇人肿胀的时，沾满脂的小手曾抓住她尾指。

谢必安的金纹突然在她腕间收紧。阎君袖中锁链寸寸断裂的声音里，雪鸢听见他气音般的呢喃："...脐血..."她猛地低头，发现契约背面被灯油浸透的角落，正浮现出当年接生时沾到的婴儿血迹。

牛头判官突然扑到审判阵中央，官帽滚落露出被金腐蚀的牛角。"属下愿证！"他抓起那截断裂的锁链抵住自己咽喉，"三百年前的白无常大人，是用接生功德抵的殉死契！"

整个大殿的地砖开始翻涌。雪鸢踉跄着单膝跪地，看见无数婴灵从地缝里爬出来，脐带缠成血红的网。谢必安的手指突然插入她指缝，金纹顺着相贴的掌心疯长，把契约背面的"同生"二字灼烧得滋滋作响。

"原来你记得。"雪鸢反手掐住他突起的腕，虎牙咬破的下唇血珠在他锁骨，"那夜你替我擦手的帕子..."

阎君的冠冕突然炸开十二旒。白发判官残留的骷髅架子立起来，空洞的眼眶对准雪鸢小腹："噬神血脉配往生胎，你们好大的胆——"

谢必安睁眼的瞬间，最后三块血玉碎片在他瞳孔里映出北斗倒悬的图案。雪鸢的判官笔突然自动飞旋，笔尖蘸着金纹与脐血混合的液体，在剧烈摇晃的大殿地面画出一道生门。

"走！"谢必安的声音像从深渊里挤出来的，他推她的力道让雪鸢后背撞上正在闭合的生门光幕。最后看见的画面，是无数婴灵爬上阎君玄色朝服，用乳牙撕咬那些暗绣的饕餮纹。

黑暗中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颈侧。雪鸢在坠落途中拼命扭头，发现谢必安的金纹正顺着相握的手流向她小腹，在皮肤下结成半朵未绽的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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