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帆几乎是飘回自己小院的。
太微长老那三点“说话之道”
——“关心落到实处不着痕迹”、
“表达心意要迂回”、
“真诚是底子包装很重要”
像三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本就纷乱的心头。
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仿佛脚下是布满薄冰的湖面。
稍有不慎就会坠入名为“失礼”或“惹厌”的深渊。
院中油菜花依旧开得灿烂,香气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
沈云帆深吸一口,那清新熟悉的味道此刻却让他心头莫名一紧。
他想起长老那句“光靠一身蛮力和一身花香,打动不了那冰疙瘩”,下意识地又嗅了嗅自己的衣袖。
花香如影随形,顽固地缠绕着他。
“半个月……”
他喃喃自语,目光扫过那片金黄,一个念头突兀地冒了出来,
“对着油菜花练?”
这想法刚浮现,他就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太傻了!
对着花说话?
但他环顾四周,除了花花草草,只有已经变成“哑巴”的灰云!
“不行不行。”
沈云帆连忙摇了摇头。
要是对着她练习,等她可以说话是非得笑死他。
那,难不成要对着空气?
或者……去打扰别人练习?
想到自己结结巴巴、词不达意的样子可能被旁人看去,沈云帆立刻打消了后者
——他丢不起那人。
他认命般地走到花丛边,清了清嗓子。
对着其中开得最盛的一朵油菜花,努力想象那是叶听澜清冷无波的脸。
“呃……师姐……”
刚开口,舌头就像打了结。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回忆长老的教导,
“气色……气色看着……”
他卡壳了,对着花怎么看气色?他努力组织语言,
“……呃,开得甚好,比前几日……更精神了些?”
说完他自己都愣住了,这说的是什么跟什么?
花开了当然精神!简直驴唇不对马嘴!
沈云帆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感觉比练一套复杂的剑法还累。
他烦躁地踱步,视线扫过大师兄的海棠树,又有了新主意。
他走到树下,对着粗糙的树干,努力代入叶听澜的身影。
“霜雪虽寒……”
他艰难地吐出这四个字,试图酝酿出长老所说的那种“含蓄的赞美”。
然而,脑中叶听澜那双冰眸一出现,后面的话就全噎在了喉咙里。
他憋了半天,脸都涨红了,才挤出几个字:
“……挺……挺白的。”
话一出口,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挺白的?这简直是亵渎!
“不行不行!再来!”
沈云帆跟自己较上了劲。他闭上眼睛,拼命回想长老的话:
“借物喻情……勾起共同回忆……”
共同回忆……有什么共同回忆是说出来不会被打死的?
好像没有……
除了他单方面犯贱凑上去然后被冻成冰雕或者被无视的经历,那些能称得上“共同”的。
要么就是……就是她受伤时,他莽撞地攥住了她的手?
这能当共同回忆吗?
说出来怕不是立刻会被剑气劈成两半!
他颓然地靠着树干滑坐到地上,巨大的挫败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这“说话之道”,简直比参悟最晦涩的功法还要难上千百倍。
就在这时,他的肩膀上突然毫无征兆地一沉。
沈云帆浑身一僵,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猛地转头,动作快得几乎扭到脖子。
只见灰云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蹦到了他肩上。
她此刻正用一只毛茸茸的前爪,精准地、一下一下地戳着他的脸颊!
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灰云的另一只前爪,正用一种极其夸张的动作,在她自己的嘴前开合着
——那动作活灵活现,分明就是在模仿人说话时嘴唇翻飞的样子!
“哈哈哈哈!”
虽然没有声音,但充满嘲讽意味的手语,比任何尖锐的笑声都更具杀伤力!
灰云那双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看透一切的戏谑光芒,仿佛在说:
“我全看见了!你这个对着花和树练习说情话的笨蛋!”
沈云帆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完了!全完了!
他苦心营造的、偷偷练习的、试图挽回形象的卑微努力……
他对着油菜花和海棠树干说的那些蠢话……
那些“开得甚好”、“挺白的”……全都被这只该死的兔子看在了眼里!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极度羞耻、慌乱、绝望的洪流猛地冲垮了他的理智堤坝。
他几乎是尖叫出声,声音都变了调:
“灰云?!你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沈云帆的脸已经红得能滴出血来。
“你……你都看到了?!”
沈云帆的声音带着哭腔,又急又气又怕,
“你不许告诉师姐!绝对绝对不许!听到没有?!”
灰云慢条斯理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然后抬起手,在沈云帆绝望的视线中,缓缓摆了摆。
“……”
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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