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坠入死寂的冰窟。
炉火早已熄灭,连青铜饕餮的狰狞纹路都模糊在粘稠的黑暗里。
唯有江衡眉骨上方那被厚厚冰霜覆盖的“烬烙”,在绝对沉寂中透着一丝微弱、冷酷的幽蓝反光。
沈云帆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像是在吞咽冰渣,每一次呼气都带着脏腑撕裂的腥甜。
他彻底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连维持意识的清醒都成了酷刑。
沉重的眼皮如同被玄冰粘合。
意识在无边的寒冷与剧痛中沉沉下坠,坠向一片由灰烬与血色构筑的深渊……
意识沉沦处,并非虚无。
震耳欲聋的湮灭光束撕裂视野!
空间乱流如同亿万把无形的利刃,将曾经并肩的袍泽瞬间扯成猩红的血雾!
苍穹发出琉璃碎裂的巨响,赤红的火焰如同天神的怒火倾泻而下,点燃了整个世界最后的轮廓!
“走——!!!别回头——!!!”
那是江衡!是那个永远像山岳般挡在最前方的狂战士!
他浑身浴血,残破的甲胄被染成暗红,唯有那双眼睛,在毁天灭地的光焰中燃烧着最后的不屈!
他庞大的身躯如同燃烧的流星,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狠狠撞在沈云帆身上!
那股力量并非攻击,而是竭尽所有、燃烧生命本源的最后推送
——将他推离那毁灭核心,推向那被赤红烈焰撕开的一丝脆弱的空间裂隙!
就在沈云帆被推飞的刹那,视野边缘。
一道粘稠如液态火焰的核心余波,带着焚烧万古的恶意,无声无息地“舔”过了江衡的左肩上方!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江衡整个左半边身体,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烛,瞬间化为飞散的、带着点点暗金星光的灰烬!
他推送沈云帆的右臂瞬间僵直、碳化!
那张坚毅的脸上,左眉骨上方,一个深紫色的、向内螺旋塌陷的烙印,如同活物般瞬间生成、固化!
烙印边缘,暗金色的脉络如同毒蛇般蜿蜒扭动!
沈云帆目眦欲裂,灵魂都在尖啸!
他看到了江衡最后望过来的眼神
——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跨越了生死界限的、难以言喻的悲悯与……警告?
“呃啊——!!!”
梦境与现实的重击叠加!
沈云帆猛地惊醒,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胸襟和冰冷的地面。
冷汗浸透了里衣,粘腻冰冷如同死蛇缠身。
梦境中那清晰到刻骨的一幕,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魂之上!
那不是梦!
那是被冰封在记忆深处、被强行唤醒的残酷真相!
江衡被“焚世烬烙”击中的瞬间,绝非仅仅是被余波擦过!
他是用自己的神魂和半副残躯,为他挡住了那致命的核心之力!
那道烙进眉骨、焚烧至今的诅咒,是江衡为他付出的代价!
“嗬……嗬……”
微弱到几乎融入风声的抽气声,将沈云帆从灭顶的痛苦回忆中拉扯出来。
他艰难地、几乎一寸寸地挪动脖颈,望向石榻。
江衡静静地躺着,覆盖着冰蓝色的薄霜。
胸膛的起伏微弱到几乎消失,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令人窒息的漫长停顿,仿佛下一秒就会永远断绝。
那层冰霜似乎更厚了一些,将他几乎封成了一尊冰雕。
唯有眉骨上那块被重点冰封的“烬烙”,依旧顽强地透出一点微弱却令人心悸的暗金幽芒。
它证明着冰封之下,那永恒的诅咒之火并未熄灭,只是在积蓄下一次反扑的力量。
冰封,是续命,亦是另一种酷刑的延续。
每一次呼吸,都在消耗着被诅咒和冰寒双重压榨的最后生机。
绝望并没有因为梦境的真相而减少分毫,反而如同冰冷的潮水,更深地淹没了沈云帆。
他耗尽心力,也只是换来了一场更绝望的僵持。
江衡的身体,成了诅咒与寒渊法则拉锯的战场,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湮灭之力。
必须找到解法!真正的解法!
这个念头如同冰原上最后一点不灭的星火,支撑着沈云帆破碎的身体和神魂。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撑起一点身子,后背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喘息。
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石室
——碎裂黯淡的“沉渊星核”、散落在地的刻符工具……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石室角落一个干净的小木箱上
——那是师父之前随手丢给他的。
里面塞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阵法草稿、残缺玉简和记录着疯狂构想的兽皮卷。
师尊行事癫狂,其阵道理念更是天马行空,甚至被正统斥为“悖逆天道”。
一个荒谬,却又在绝望中显得无比清晰的念头击中了他
——要对抗这种禁忌诅咒,或许只有师尊那同样“悖逆天道”的阵道思维,才有希望抓住那渺茫的生机!
求生的意志压倒了身体的极限。
沈云帆几乎是爬到了木箱边,颤抖的手指拂去厚厚的灰尘,猛地掀开箱盖!
呛人的霉味混合着旧纸张和兽皮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
他顾不上这些,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疯狂地翻找起来!
泛黄的纸张、断裂的玉片、画着诡异扭曲图案的兽皮……
无数杂乱无章、语焉不详甚至前后矛盾的记录涌入他的眼帘。
“……能量湮灭非终焉,乃形态转化之极致……熵增不可逆?谬矣!阴阳逆旋,混沌归源,未始不能……”
“……时空非流水,乃层叠之茧……溯游而上,非不可能,唯需锚点……
锚点何在?真灵印记?本源烙印?抑或……因果之痕?”
“……归墟……归墟之阵……逆溯本源……重塑基点……需三钥:
混沌元胎定基,时之痕为引,源初之火燃烬复生……疯话?还是……”
沈云帆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冰蓝色的眼眸因为过度专注和强行解读这些艰涩癫狂的文字而布满血丝。
头痛欲裂,神魂枯竭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但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在浩如烟海又混乱不堪的信息碎片中,捕捉着那一两个疯狂却又能与“烬烙”特性隐隐呼应的关键词:
归虚!逆溯!重塑本源基点!
特别是最后那关于“归虚之阵”的只言片语!
虽然语焉不详,充满了不确定和自我质疑,却像一道撕裂黑暗的微弱闪电!
“归虚……逆溯……”
沈云帆喃喃自语,干裂的嘴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猛地抬头,目光再次投向冰封中的江衡,尤其是那道被冰霜覆盖的“烬烙”。
如果……如果可以以无上之力,逆向追溯这诅咒烙印形成的“本源基点”。
在其彻底焚烧殆尽一切之前,强行将其“归墟”。
并抹除其存在的因果根基……是否就有希望瓦解这跗骨之蛆?
这个想法本身,就带着一种惊世骇俗的疯狂!
逆溯时光因果,抹除既定存在的烙印?
这简直是对天地法则最赤裸的挑衅!
所需之物
——“混沌元胎”、“时之痕”、“源初之火”更是缥缈传说中的传说,连名字都带着开天辟地的气息!
时间如同被冻结。
沈云帆沉浸在那些疯狂的文字不觉外界风雪更骤。
他脸色惨白,眼神却如同燃着幽焰,在木箱内翻找出一卷边缘焦黑卷曲的暗紫色兽皮。
兽皮上的符文并非书写,更像是某种力量烙印而成,扭曲复杂到看一眼都令人头晕目眩。
其核心图案,隐约勾勒出一个向内塌陷、吞噬一切的漩涡雏形
——旁边潦草地注释着两个字:“归墟(残缺)”。
他紧紧攥着这卷兽皮,如同攥住了最后的希望火种,尽管这火种本身也冰冷刺骨。
枯竭的识海强行运转,试图从这残缺的烙印和师尊疯癫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线可能的路径。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刺骨的痛,却也让混沌的思维清晰了一丝。
“嗒。”
就在他全神贯注,几乎要将自己最后的精神榨干之际,传来一声几乎被风雪呼啸完全掩盖的声响。
是水滴?
沈云帆下意识地垂眸,视线所及,却并非水滴。
而是江衡那只从绒毯边缘滑落、枯槁如柴、覆盖着薄薄冰霜的右手。
那根蜷曲的、布满冻疮裂口和污迹的手指指尖,极其轻微地、无法控制地……颤动了一下。
如同被冰冻的蝴蝶,在极寒中,用尽最后一丝生命意志,尝试扇动了一下早已僵硬的翅膀。
细微,微弱,却清晰无比地落在了沈云帆冰封绝望的心湖之上。
“咚。”
太微长老踏入石室的瞬间,刺鼻的血腥、焦糊、药气与诅咒的硫磺灰烬味悍然冲入鼻腔。
沈云帆瘫倒在冰冷的石壁下,面如金纸。
嘴角胸前尽是斑驳刺目的血痕,周身灵力波动微弱混乱。
甚至连眼皮都无力抬起,只剩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而石榻上……太微的目光触及那被厚厚绒毯覆盖的身影时,饶是他道心坚稳如山,呼吸也为之一窒!
那几乎看不到起伏的胸膛,凹陷得如同被掏空。
皮肤是死寂的蜡黄,覆盖着一层散发着亘古寒意的、布满细密冰蓝符文的诡异霜层。
那张枯槁凹陷的脸,眉骨上方,一道被厚厚冰霜死死封住的狰狞烙印。
它如同活物的心脏般在冰层下搏动,每一次搏动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湮灭气息!
冰封的活死人!
更确切地说,是被强行拖拽在生死边缘、承受着双重酷刑的刑徒!
沈云帆的身体剧烈地一颤,仿佛被这声音从濒死的边缘拽回了一丝清明。
他艰难地抬了抬眼皮,布满血丝的冰蓝色眼眸涣散失焦。
挣扎着抬起枯瘦颤抖的手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指向石榻上那个冰封的身影。
喉咙里发出破碎不堪、带着铁锈般腥气的嘶哑气音:
“师……父……江……救他……”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腑中硬挤出来。
话音未落,沈云帆手指颓然垂落。
本就微弱的气息瞬间跌落到谷底,彻底昏死过去,身体也软软滑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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