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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甄嬛午睡起来，听浣碧说秋千已经扎好，十分开心的起来梳妆。

甄嬛让流朱挽起两把头，更仔细挑选戴上妆奁里最华丽的首饰。

流朱见甄嬛难得认真打扮，笑道：“小主一打扮，真是恍若天人了。”

甄嬛暗暗点头，“好不容易出去一趟，自然要收拾得好看些，才不辜负这满地春光。”

流朱含笑道：“小主开心就好。浣碧，你把衣柜打开呀。”

浣碧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若有所思的打开了黄花梨浮雕山水四扇衣柜，取出其中一些花色明亮绚丽的衣服来。

甄嬛让浣碧把衣服一件一件在身上比对，选了一件粉红绣金线海棠氅衣穿在身上。

甄嬛揽镜自照，看着丽妆华服的自己，忽然感到有些陌生和厌恶，不满的将头上闪闪发光的一对金玉缉珠宝钗扯掉。

浣碧连忙扶住甄嬛，奇怪道：“小主这是怎么了?钗子戴得好好的扯它做甚，梳好的发髻都毛了。”

我一个久病的常在，又没见过皇上，穿得这样花枝招展去御花园要给谁看呢？宫中嫔妃为求君恩，花招百出，我也要随波逐流？

“流朱，给我换身家常衣裳。”

甄嬛胸口赌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索性回黄杨木镶边雕如意纹绣屏脱下了身上的华服。

待甄嬛重新换过了淡粉的一身素雅氅衣，又转头卸了发上许多华丽的宝石首饰，只带上一朵粉娟花垂珠步摇和几支小巧玲珑的簪钗。

浣碧很失望，“去御花园说不定能碰见皇上呢！小主刚刚打扮得那么漂亮，怎么脱下了?”

“ 去取我的箫来。”

甄嬛不欲多说，只道：“也不是一定能在御花园碰见皇上。偶遇这种投机取巧的事，看天意，太过刻意倒不美了。流朱，你去取我的箫来吧。”流朱应声去库房找出一只紫竹洞萧。

40

午后寂静，甄嬛坐在秋千上随意吹着萧管。

许是真有几分气运，否则怎么这么巧，甄嬛碰到了皇上。

皇上窝在养心殿批奏折批厌了，带着苏培盛和几个太监出来散心。听到御花园隐隐约约传来的萧声，皇上想起刚与纯元皇后成婚时，纯元皇后持一支蓝田玉萧为他徐徐吹着《碧涧流泉》。

那时年少，领着三五差事的日子过得欢快滋润，不比现在布满奏折的案牍劳心劳神。

皇上对吹萧之人起了兴致，摆摆手让苏培盛和一干随从退下，自已寻萧音而去。

皇上穿过一枝枝繁密的浅粉杏花后，看到一处隐秘的、藏在这片杏花树后的红漆秋千架。

秋千上独自坐了一个形似纯元皇后的素净女子闭目吹箫，粉色的花盆底轻轻地点地。

皇上不做声，慢慢走近了一些，只为欣赏这难得的萧音。

甄嬛一曲吹至末，睁开眼望见地上多出一道人影，连忙用眼角瞟了一眼，见来时路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一个香色库锦常服的中年男子，身材魁梧高大，眉目英朗，瞧着颇具威仪。

甄嬛忙从秋千上起身。

甄嬛转身那刻，皇上已经看清了她的脸，不由自主的怔了一下。甄嬛见皇上痴痴的望着她，慢慢后退了一步。

甄嬛屈膝行礼，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皇上“嗯”了一声，和颜悦色道：“你猜猜?”

能在联通后宫的御花园里不带一个太监的闲逛，莫不是皇上?

甄嬛试探着问道：“你不会是皇上吧?”皇上但笑不语，甄嬛又道：“你是王爷?”

皇上有心逗逗甄嬛，道：“你听说过果郡王吗?”

“尊驾真的是果郡王?”甄嬛一脸震惊，王爷什么时候能在后宫闲逛了；而且传言中果郡王不过二十余岁，面前这个男人年岁至少三十而立了，怎么可能呢?

一瞬间，甄嬛脑中经过百转千回，只得出一个结论——眼前人多半是皇上无疑了。

皇上真当自己是果郡王了，光明正大的用果郡王的身份对甄嬛道：“你，见过我?”

甄嬛不敢抬头，只问说：“自入宫，连皇上都未见过。但，你真的是果郡王吗?”

“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果郡王?”皇上理所当然的走近甄嬛，甄嬛见了皇上行径，心里更加确认了皇上身份。

不过皇上不愿说出他的真实身份，甄嬛就当不知，只当皇上真是果郡王。皇上走近，她就又退了两步。

甄嬛垂着眼看粉色的花盆底鞋面，“似乎年岁不大对?”

皇上脸皮极厚的笑道：“人的年岁和他的相貌往往是不太相符的。”

这已经不是不相符，是名不副其实，是欺世盗名。甄嬛嘴角抽了抽，言道：“尊驾要是果郡王便是吧。妾身常在甄氏，见过王爷。”

皇上没有一点意外，“看来你是那位抱病的常在了。”

“内宫琐事，王爷如何知晓？”甄嬛诧异的看着皇上，皇上居然还记得她这个人?

皇上道：“我听皇……嫂说起的。除夕的时候，皇兄问了一句，我正好在。”

皇上说起皇后的停顿，让甄嬛越发笃定他就是皇上，于是赔着微微的笑意道：“原来是这样啊。”

一阵风吹来，皇上见甄嬛穿得单薄，关怀道：“身子可好些了吗？出来怎么不多穿件衣裳？”

皇上的体贴，甄嬛感到心里暖阳阳的，应道：“王爷关怀，妾身已好多了。”

正巧流朱拿着一件粉缎撒花披风过来，见有自家小主与陌生男子低声交谈，连忙谨慎的挡在甄嬛身前。

甄嬛向流朱道：“流朱，这是果郡王。”流朱欠身行礼。

皇上不管流朱在场，继续对甄嬛道：“你刚才吹的一曲《杏花天影》合情合景。”

“王爷对这曲谱很熟吗?”

皇上念起以前和纯元皇后一起度过的风花雪月，含笑道：“若是在春夜用埙吹奏会更得其清丽幽婉之妙；此刻用箫奏，减轻了曲中的愁意，倒多了几分回雪吹风之爽朗。”

知心人难遇，皇上能懂这些风月，对甄嬛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如果本来就有病愈承宠的心思，那么甄嬛此时心里对争宠已经不那么排斥了，甚至很是期待。

甄嬛粉面生晕，道：“妾身献丑，还请王爷莫要怪罪。”

皇上满意的看着甄嬛，“你吹得极好，只是刚才吹到‘满汀芳草不成归’一句时，箫声微有凝滞，带了呜咽之感。可是想家了吗？”

思家不可归，这也是甄嬛为数不多的烦恼。被皇上道破心事，甄嬛却生出一股遇得知己之意，笑道：“‘曲有误，周郎顾’，王爷耳力堪比周公瑾！”

皇上很是感慨，“本王也是许久没有听到这样好的箫声了。自从纯元皇后去世后，再这样好的箫声……”

谁人不知纯元皇后曾经专宠于皇上，能和传闻中处处完美的纯元皇后相提并论，甄嬛感到有些荣幸，面上笑着客气道：“王爷赞许。妾身不敢承受。妾身不敢与纯元皇后相比。”

你来我往，尽也够了。甄嬛见天色不早了，告辞说：“妾身先行回宫了。王爷请自便。”

“去吧。”皇上点点头。

流朱扶着甄嬛一路顺畅，回到碎玉轩。甄嬛坐在西梢间，为最后确认皇上身份，随口叫佩儿去宫里头打听今日果郡王进宫了没有。

流朱奇怪道：“小主以为刚才与您品箫的不是果郡王？”

甄嬛心里没有得到确认，也不方便和流朱说出她的结论，只道：“你觉得呢？多小心几分也是好的。”

不一会，是菊清回来跟甄嬛说：“佩儿给浣碧姐姐做针线活，换奴婢去打听了。奴婢打听到，果郡王刚被皇上叫进宫了，现在和皇上在养心殿里品鉴吴道子的真迹呢。”

甄嬛露出果真如此的笑意，道：“你现在还觉得那位，是果郡王吗?”流朱张大了口，几次想说话，最后什么也没说。

养心殿，皇上从御花园里回来时，果郡王已经等候多时。

皇上心情好，笑着打趣果郡王道：“你怎么那么早就进宫了。朕以为朕出去回来还得再等你一会呢。”

果郡王跟在皇上身后，道：“皇兄刚派人传旨说有吴道子的真迹，臣弟这心痒难耐，哪里还在王府坐得住。”

皇上面上轻松愉悦，道：“急什么，画又不会跑。”

果郡王乐呵呵的说：“这名画啊，和美人一样，一刻也不能迟！”

这样有些荤的话，皇上就听个开心了，玩笑道：“如此急色，改日朕要给你赐婚了?”

单身习惯了，成亲是不可能的。果郡王便笑着找了个现成的借口，“臣弟本来今年也有娶亲的心思来着，可是刚刚在这大殿门口看见一美人梨花带雨，直直把这念头给吓回去了。”

皇上一听就知道了，烦躁的问道：“苏培盛，余氏又来了?”

苏培盛的干儿子小厦子被余答应使唤，徒手剥核桃剥得双手血淋淋的。苏培盛可记着的，当着果郡王的面半分没给余答应留一点脸面，说：“回皇上，余答应的确是哭着求见皇上，哭得妆都花了，在殿前流了一地胭脂泪，奴才专程让人擦了。”

果郡王还在，皇上不便发作，只说：“下次她再来，直接让她回去，不必理会。”

“嗻！”

皇上又吩咐苏培盛找出纯元皇后那把极品的蓝田玉萧。

这是又要有新宠了?果郡王挑眉，感兴趣的问道：“皇兄打御花园回来，可是又遇见了比倚梅园一遇还倾心的女子?”

皇上也没否认，笑道：“不说这些了，朕去一趟御花园逛逛，连累了你在这听女人哭。走，看画去。晚了，朕还要拿去给庄妃瞅瞅的。”

41

余答应整整一个月都见不到皇上，隔三差五去养心殿哭闹。可这次她哭得眼睛都肿成了兔子眼，皇上也没见她。

眼看着风光逐渐不在，余答应又上干着到翊坤宫求华妃支招。

华妃不耐烦的听她边哭边说，敷衍道：“妹妹的遭遇，本宫很是同情。可你的事原是太后下的旨意，皇上也奈何不得。”

余答应眼泪汪汪的，说：“臣妾在宫中伺候时，早听说太后从做妃子时就是最好性儿的主子，凡事从不过问。可偏偏臣妾一时不慎，就被太后抓着不放，想必定是有人挑唆的。”

曹贵人不在，华妃觉得余氏已经无用，不耐烦道：“有人挑唆也好，太后真生气也罢。你这半个月禁足过去了，太后有什么不满的也不会对你怎样了，你还嫌不够?”

余答应拿帕子轻轻扫过泪，委屈道：“可是，可是皇上现在不肯见臣妾。”

华妃淡淡的说着风凉话：“也是啊，如果长此下去，皇上恐怕就忘了妹妹这个人了。”

余答应给华妃下跪磕头，求救道：“求娘娘救救臣妾，臣妾不想被冷落深宫，不想再被人践踏羞辱了。娘娘，救救臣妾吧！”

华妃打心眼里瞧不起余答应这没骨气的窝囊样，翻了个白眼道：“皇上不见妹妹，妹妹自要另下功夫。总要见到皇上的面，俗话说见面三分情。”

余答应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娘娘，要怎样才能见到皇上的面呢?皇上现在压根不愿见臣妾。”

华妃笑着将余答应引上窥视帝踪的罪上，“你花点银子去御前打听打听消息，找个机会在皇上高兴的时候露面不就成了?”

华妃这么说，余答应就敢信，点头应是：“谢谢娘娘指点。”

作者：关于皇上的描写我参考了《清史稿·世宗纪》里的描述：“生有异徵，天表魁伟，举止端凝。”（以及陈建斌老师，恩，年轻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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