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呼吸同频

断指傀儡带来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在楚明夷的左臂深处疯狂啃噬。楚明夷蜷缩在旧沙发里，冷汗浸透了单薄的工装，牙关紧咬，才勉强抑制住痛苦的呻吟。怀中那冰冷的木偶仿佛也带着某种邪恶的诅咒，不断刺激着旧疤深处那段被烈焰焚烧的恐怖记忆。窗外，暴雨虽歇，但天空依旧阴沉得如同泼墨，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意识因剧痛而有些模糊之际，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嗡鸣”感，顺着冰冷的地面和工坊的木质结构，极其突兀地传入他的感知。

不是声音，而是一种……能量的震颤。如同紧绷到极致的琴弦被无形的手指拨动了一下！

方向……是地下！而且范围极其广阔！不是单一建筑的“记忆”，更像是……整个古镇地底的能量网络，发生了剧烈的、不正常的波动！

楚明夷猛地睁开眼，剧痛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警兆压下去几分。挣扎着坐起身，踉跄地扑到窗边，推开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的窗棂。

眼前的一幕让他瞳孔骤缩！

古镇地势低洼的街道，此刻已经变成了一片浑浊的汪洋！暴涨的河水裹挟着断裂的树枝、漂浮的杂物，如同愤怒的黄龙，汹涌地冲垮了低矮的河堤，疯狂灌入街道和民居！远处传来惊恐的哭喊声、房屋倒塌的闷响，还有水流奔涌的恐怖咆哮！

“地脉……失衡了！” 楚明夷的心沉入谷底。破坏者的行动比他想象的更快、更疯狂！他们一定是在上游或者某个关键节点，对地脉防御系统发动了毁灭性的攻击，导致能量失控，引发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洪水！

就在这时，工坊那扇厚重的前门，传来一阵极其粗暴、仿佛带着无尽焦急的撞击声！

“砰！砰！砰！”

“楚明夷！开门！！” 周砚白嘶哑的吼声穿透了门板和水流的轰鸣，带着一种楚明夷从未听过的恐慌！

他怎么来了？！楚明夷心头一紧，但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反应。楚明夷强忍着左臂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跌跌撞撞地冲向大门，费力地拔掉沉重的门栓。

门刚开了一条缝，浑身湿透、泥水满身的周砚白就如同失控的火车般撞了进来！一把抓住楚明夷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楚明夷，声音因为极度的后怕而发颤：“你没事！太好了……我听到爆炸声……看到洪水……我以为……” 后面的话周砚白没有说出口，但那剧烈起伏的胸膛和眼中的血丝，已经说明了一切。

周砚白是从被洪水淹没的街道里，硬生生趟过来的！只为了确认楚明夷是否安全！

楚明夷看着周砚白狼狈不堪、气喘吁吁的样子，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恐惧和庆幸，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那些冰冷的愤怒和失望，在这不顾生死的奔赴面前，瞬间显得苍白无力。

“我没事……” 楚明夷的声音有些干涩，想挣脱开周砚白的手，“洪水……”

“来不及了！” 周砚白打断楚明夷，语气急促而凝重，“上游拦河坝被炸开了口子！还有几个地脉节点监测到异常能量爆发！洪水只是开始！地脉能量正在失控暴走！整个古镇的地基结构都可能不稳！这里太危险，必须立刻离开！”

仿佛为了印证周砚白的话，工坊猛地一震！屋顶的灰尘簩簩落下！脚下的地面传来令人心悸的、如同巨兽翻身般的沉闷轰鸣！紧接着，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工坊的地面，特别是靠近后院的区域，在剧烈的震动中，竟然开始塌陷！浑浊的、带着刺骨寒意的地下水，如同喷泉般从裂开的地缝中汹涌而出！

“后院的古井！” 楚明夷瞬间明白了！地脉能量暴动，冲垮了本就脆弱的地下结构！工坊后院那口废弃多年的古井，成了泄压口！

“走！” 周砚白当机立断，一把抓住楚明夷的手腕，拉着他就要往前门冲！

然而，已经晚了！

“轰隆——！”

一声巨响！工坊靠近后院的整片地面如同脆弱的饼干般彻底垮塌下去！浑浊冰冷的地下洪水如同决堤般狂涌而入！巨大的水流冲击力瞬间将两人冲散！

“明夷！” 周砚白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楚明夷被一股强大的水流卷向塌陷形成的巨大深坑！冰冷浑浊的水瞬间淹没了楚明夷的身影！

没有任何犹豫！周砚白深吸一口气，猛地扎入了那汹涌冰冷、充斥着泥沙和碎木的激流之中！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全身，视线一片浑浊，巨大的水压和乱流撕扯着身体。他拼命划水，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和对楚明夷消失位置的最后记忆，在黑暗中奋力摸索！

冰冷的洪水中，楚明夷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狠狠拽向深渊。浑浊的泥水灌入口鼻，窒息感和刺骨的冰冷瞬间剥夺了他的力气。左臂的剧痛在冰冷的水中反而变得麻木，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迅速被黑暗吞噬。就在他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瞬间，一只强有力、滚烫的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

是周砚白！他找到了他！

周砚白一手死死抓住楚明夷，另一只手拼命划水，试图对抗那巨大的吸力，将两人带离塌陷的深坑。但塌陷处形成的漩涡吸力太强了！而且，更糟糕的是，上方不断有工坊垮塌的木料、砖石砸落下来，封堵着上升的空间！

氧气在飞速消耗！楚明夷已经因为窒息和冰冷开始无意识地挣扎，身体变得沉重。周砚白心急如焚，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两个人都得死在这里！

唯一的生路，不是向上，而是顺着水流的方向！塌陷的深坑下方，似乎连接着更广阔的地下空间！那是未知的险境，但也是此刻唯一的生机！

没有时间权衡利弊！周砚白猛地收紧手臂，将几乎失去意识的楚明夷紧紧搂进怀里，用自己坚实的后背抵挡着上方砸落的杂物和激流的冲击。然后，周砚白放弃了对抗漩涡的徒劳挣扎，反而借着那强大的吸力，抱着楚明夷，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黑暗冰冷的水下深渊，猛地扎了下去！

“唔——！” 巨大的水压瞬间挤压着耳膜和胸腔，冰冷刺骨。无尽的黑暗和浑浊包裹着他们，只有水流急速掠过身体的呼啸声。

周砚白死死抱着怀中冰冷的身躯，凭借着强大的方向感和求生本能，在激流中努力调整着姿态，避免撞上水下的障碍物。周砚白能感觉到楚明夷的心跳微弱得几乎消失，身体冰冷僵硬。

不知道被激流裹挟着冲了多久，就在周砚白肺部的空气即将耗尽，眼前也开始发黑的瞬间——

“哗啦——！”

前方豁然开朗！水流的速度骤然减缓！

他们冲出了狭窄的管道，被甩进了一个相对开阔、水流平缓的地下空间！头顶不再是塌陷的废墟，而是布满钟乳石的天然穹顶！

周砚白立刻奋力蹬水，抱着楚明夷猛地冲出水面！

“咳咳咳——！” 周砚白大口大口地呛咳着，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浓重水汽和石腥味的空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叶，带来一阵刺痛，却也带来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周砚白立刻低头查看怀中的楚明夷。楚明夷双目紧闭，脸色青白，嘴唇乌紫，已经没有了呼吸的迹象！

“不！明夷！醒醒！” 周砚白的心瞬间沉入冰窟！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立刻将楚明夷平放在一块露出水面的平坦岩石上，自己跪在旁边，毫不犹豫地俯下身，捏住楚明夷的鼻子，对准那冰冷的唇，用力地、持续地吹入自己肺中宝贵的空气！

一下！两下！三下！

每一次人工呼吸，周砚白都拼尽全力，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渡过去！

每一次按压胸膛，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和无法言喻的祈求！

“醒过来！楚明夷！你给我醒过来！” 周砚白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吼，在空旷的地下洞穴中回荡。冰冷的岩石硌着他的膝盖，身上的伤口被冷水浸泡后传来尖锐的疼痛，但他浑然不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身下这个冰冷的人身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在周砚白几乎要被绝望彻底吞噬的时候——

“咳……咳咳——！”

楚明夷的身体猛地一弓，剧烈地呛咳起来！浑浊的泥水从他口鼻中涌出！

他活了！

周砚白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几乎让他虚脱！他立刻将楚明夷扶起，让他侧身，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帮助他将肺里的水咳出来。

“咳咳……咳……” 楚明夷咳得撕心裂肺，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全身的疼痛，但冰冷的空气终于重新灌入了他的肺腑。楚明夷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只能看到眼前一个焦急晃动的、湿漉漉的影子。

“……砚……白……” 楚明夷声音微弱沙哑，几乎听不见。

“是我！我在！” 周砚白立刻紧紧握住他冰冷的手，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难以抑制的哽咽，“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出来了……”

楚明夷的意识在冰冷和窒息后缓慢地回笼。感受到那只紧握着自己的、同样冰冷却异常有力的手，感受到对方胸膛剧烈的心跳透过湿透的衣物传递过来的震动，还有那声音里毫不掩饰的恐惧、狂喜和……失而复得的珍重。

刚才……是周砚白……把他从冰冷的死亡深渊里硬生生拽了回来。在洪水中找到了他，在激流中保护了他，在窒息时……用最亲密的方式，渡给了他生命的气息。

所有的愤怒、隔阂、失望，在这生死相依、呼吸相通的瞬间，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冰冷的洪水冲刷掉了表面的隔阂，只留下最本能的依赖和最真实的羁绊。

楚明夷反手，用尽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紧紧回握住了周砚白的手。指尖冰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周砚白感受到楚明夷的回应，心头巨震，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他再也忍不住，伸出双臂，将依旧虚弱冰冷的楚明夷，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要分离！

两颗同样剧烈跳动的心脏，隔着湿透冰冷的衣物，紧紧相贴。那频率，在经历了极致的恐惧、挣扎和重生后，竟然奇迹般地……开始同步！

咚——咚——咚——

强健而有力！

如同战鼓，在寂静冰冷的地下洞穴中，清晰地回响。

这是生命的共鸣，是劫后余生的狂喜，更是超越了所有误解与伤害的、最原始也最坚韧的——呼吸同频。

冰冷的河水在脚下缓缓流淌，钟乳石上滴落的水珠发出清脆的回响。在这与世隔绝的地下空间里，紧紧相拥的两人，用彼此的心跳和体温，无声地宣告着隔阂的冰消瓦解。断指傀儡带来的剧痛和线索，古镇洪水的危机，地脉失控的威胁……一切都还在。但此刻，没有什么比感受到对方真实的心跳，更让人心安。

灵榫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