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碎照之约

烈日当空，市立中学的布告栏前挤满了人。金属边框反射着刺眼的白光，林小滿眯起眼睛，汗水顺着她的太阳穴滑下来，黏住了几缕碎发。她踮起脚尖，红色榜单上的黑色印刷字在热浪中微微扭曲。

"第三名！小满你太厉害了！"身后传来同学的惊呼。

林小满没回头，手指顺着名单往下滑，指甲在金属板上刮出细小的声响。前五十名没有，前一百名也没有。她的呼吸开始发紧，指腹蹭到了铁锈，在名单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

"补录名单在那边。"班主任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小满猛地转身，马尾辫甩出一道弧线。她挤过人群时撞到了谁的胳膊肘，对方"嘶"了一声，但她顾不上道歉。补录名单贴在侧面的木板上，纸张边缘已经卷曲。她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扫过那些名字，最后在倒数第二行停住了。

纸面突然变得模糊，林小满眨了眨眼，才发现自己把名单攥出了褶皱。远处传来蝉鸣，和周围的笑闹声混在一起，像一把钝刀在锯她的神经。

"小满？"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转身时差点踩到自己的鞋带。沈星辰站在两米开外，白色T恤被汗水浸透了一片，左腕上缠着医院那种蓝色腕带。他的眼下有浓重的青黑，像是很久没睡好。

"解释。"林小满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沈星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往前走了半步，又停住，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腕带。"我爸三个月前......"

"所以这就是你最后两个月不来学校的理由？"林小满打断他，声音突然拔高，"连信息都不回？"

树荫下有几个同学转头看过来。沈星辰的下颌线绷紧了，他伸手想拉林小满的胳膊，却在碰到她之前缩回了手。"我们去那边说。"

小树林里的蝉鸣声小了些。林小满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照片，塑封过的表面在阳光下反着光。那是去年冬天他们在图书馆拍的，两个人裹着同一条围巾，沈星辰正在她耳边说着什么，照片定格了她笑出酒窝的瞬间。

"记得这个吗？"林小满把照片举到两人之间，"你说要一起考进一中，说要在顶楼自习室看日落，说......"

"小满。"沈星辰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皱眉，"我要去职高了。"

树叶的阴影在他脸上晃动。林小满感觉到他的掌心很烫，还有细微的颤抖。她挣了一下，没挣脱。"你放开。"

"补录要交三万八。"沈星辰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爸的透析......"

林小满猛地抽回手，照片边缘在沈星辰手背上划出一道白痕。"所以约定算什么？"她的声音开始发抖，"我每天等你到七点，给你整理笔记，推掉夏令营就为了......"

"你要的我给不起！"沈星辰突然提高音量，树上的蝉鸣戛然而止。他喘着气，腕带下的血管清晰可见，"你以为我不想吗？"

林小满的指甲陷进了照片边缘。塑封膜发出细微的"咔啦"声。"我要的从来不是这个。"她一字一顿地说，"我要的是你至少努力过。"

沈星辰的表情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是抬手抹了把脸，袖口蹭过时林小满闻到了淡淡的消毒水味。

"约定就是约定！"林小满突然喊出声，声音在树林里炸开。她的手不受控制地用力，照片从中间裂开一道口子。

沈星辰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他向前跨了一大步，几乎贴到林小满面前，她能闻到他呼吸里的薄荷糖味道。"你撕，"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撕了就能当没发生过？"

林小满的指尖开始发麻。她盯着沈星辰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的血丝清晰可见。照片在她手里发出细碎的撕裂声，塑封膜的边缘卷曲起来。

第一片碎片飘落的时候，沈星辰的呼吸明显滞了一下。林小满机械地继续撕着，看着那些碎片像雪花一样落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有片碎角挂在了沈星辰的鞋带上，上面正好是她笑起来的半张脸。

"林小满。"沈星辰突然单膝跪地，手指擦过她的球鞋边缘，"三个月前我爸倒在车间里的时候，我就知道会这样。"

广播突然响了，模糊地播报着清北夏令营的报名通知。林小满低头看着沈星辰的发旋，他后颈的汗珠正顺着脊椎滑进衣领。她的球鞋碾过一片照片碎片，塑封膜发出"咯吱"的声响。

"别说了。"她转身时踩到了什么硬物，可能是沈星辰的腕带扣，"都结束了。"

树影在她脚下晃动。远处传来欢呼声，有人把复习资料抛向空中，纸页在阳光下像白鸽的翅膀。林小满摸到自己脸上有湿意，她抬手狠狠擦了一下，手背蹭到了马尾辫上的发绳。

校门口的宣传栏上贴着喜报，她的名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林小满走过时没有停留，但余光还是瞥见了玻璃反射里那个模糊的身影——沈星辰站在树林边缘，手里攥着什么东西，腕带在风里轻轻晃动。

[未完待续]林小满冲出校门时，书包带子突然断裂。参考书哗啦散落一地，最上面的数学笔记被风吹开，露出页脚她画的小星星——那是沈星辰教她解题时留下的标记。

"同学，你的......"校门口保安的话还没说完，林小满已经蹲下来疯狂拢住纸张。有张草稿纸被风卷着贴到她小腿上，上面还留着两道未完成的几何题，沈星辰的字迹和她的交错在一起。

公交站台的长椅烫得吓人。林小满把笔记本按在胸口，突然发现扉页夹着张纸条。沈星辰潦草的字迹刺进眼睛："今天模拟考最后大题，记得用辅助线......"墨迹被她的汗水晕开，日期是三个月前他消失的那天。

身后传来易拉罐被踩扁的声响。林小满猛地回头，只看见一只野猫窜过绿化带。她攥着纸条的手抖得厉害，纸角在掌心发出脆响。远处2路公交车正在进站，车窗反射的阳光像刀片划过视网膜。

"终点站到了。"

司机的声音惊醒了她。林小满抬头发现坐过了七站，车厢里只剩她一个人。空调冷凝水滴在颈后，和眼泪混在一起往下流。下车时鞋底粘住了什么，是张被踩烂的补习班传单，上面印着"签约保过重点高中"的红字。

巷子口的槐树正在落叶。林小满踢到个矿泉水瓶，它滚到墙根撞上堆废品——几个印着医院logo的塑料袋，里面露出半截撕碎的X光片。她突然想起沈星辰腕带上的蓝字：市二院肾内科。

钥匙转了三次才打开门。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夏令营通知到了，北大老师特别......"林小满把书包甩在沙发上，里面滑出半包薄荷糖，糖纸已经黏连成块。去年冬天沈星辰总用这个掩盖消毒水味，有次她抱怨太凉，他就把糖含化了才吻她。

淋浴间的热水器坏了。冷水冲在背上时，林小满发现手腕还沾着铁锈——布告栏上蹭到的，和沈星辰T恤袖口的血渍颜色一样。她用力搓洗，皮肤很快泛红，热水器突然发出"砰"的声响，像那天沈星辰摔在车间里的声音。

"你手机在震。"母亲敲着浴室门。林小满裹着毛巾冲出，屏幕上跳动着陌生号码。接起来是漫长的电流声，然后传来医院叫号系统的机械女声："请A027到3号诊室......"

电话突然挂断。林小满回拨时手指打滑，手机砸在地板上。后盖弹开的瞬间，她看见相册里沈星辰的照片——去年校运会他跑三千米，冲线时望向看台的镜头。取景框边缘露出她挥动的半只手，现在被钢化膜裂纹割成了两半。

窗外开始下雨。林小满摸到窗台上有块凸起，是去年刻的"SW+LXM"，当时沈星辰笑着刮她鼻子说"幼稚"。现在雨水正灌进刻痕，木屑泡涨后翻卷起来，像他们今天撕碎的照片边缘。

书桌上的台灯突然闪烁。保研夏令营通知书压在玻璃板下，边角蹭到了未干的头发。林小满盯着"清华大学"四个烫金字，突然听见很轻的"嗒"一声——沈星辰送她的宇航员模型，头盔部分毫无征兆地裂了条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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