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x光片

[正文内容]

暴雨砸在医院玻璃窗上的声音像无数颗弹珠滚落。林小满站在肾内科走廊，头发上的水珠滴在瓷砖上，很快被中央空调的冷风吹干。荧光灯管在她头顶滋滋作响，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护士站电子屏滚动着欠费患者名单，"沈建国"三个字在红框里不断闪烁。

"17床又欠费了？"护士站后面传来压低的声音，"他儿子今天不是刚抽完400cc？"

林小满的手指掐进了掌心。消毒水味混着霉味往鼻腔里钻，她盯着走廊尽头那间病房，门牌号漆已经剥落，只剩个歪斜的"17"。透过门上的小窗，能看见里面心电监护仪的绿光。

"同学，探视时间过了。"护士突然挡在她面前，胸牌反射的冷光刺得她眯起眼。

林小满举起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那个神秘来电的界面："我找A027。"

护士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她转头看了眼17号病房，声音更低了："那孩子刚去楼梯间吃饭......"

安全出口的绿光像苔藓般黏在墙上。林小满推开防火门的瞬间，啃了一半的干馒头从台阶上滚下来，停在她球鞋边。抬头看见沈星辰坐在转角平台，一叠试卷摊在膝头，职高录取通知书垫在最下面当写字板。

他握笔的手僵在半空。白色校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手臂内侧布满青紫色针眼，在绿色应急灯下像一串狰狞的密码。

"补习班收据是真的？"林小满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她从兜里掏出那张皱纸，星火教育的红章在潮湿的空气中洇开，"三万八的保过班......你拿什么交的？"

沈星辰合上试卷的动作很慢。林小满看见最上面那张的页眉——清北自习室座位号：A027，用红笔圈了又圈。他的笔尖在纸上戳出个黑点："重要吗？"

"重要！"林小满冲上台阶，积水从她裤管甩出来，溅在试卷上未干的红色批改痕迹上。她抓住沈星辰的手腕，针孔附近的皮肤冰凉，"你以为这样很伟大？"

沈星辰猛地抽回手，试卷雪片般散落。他起身时撞到身后的消防栓，金属门发出咣当巨响："那你想要什么答案？说我故意考砸？说我爸的透析机比你的前途重要？"

他的声音在空荡的楼梯间炸开，震得头顶声控灯亮起。白光下林小满看清了他眼里的血丝，还有脖子上凸起的青筋。沈星辰突然扯开领口，锁骨下方露出大片淤紫："够了吗？血站这个月限额！"

林小满的胃部像被人打了一拳。她弯腰去捡试卷，手指碰到纸角的瞬间，发现那根本不是试卷——是奥数竞赛的报名表，背面密密麻麻列着医疗费计算公式，最后一行写着"最优解：分手"。

病房门被撞开时心电监护仪正发出尖锐警报。沈星辰冲进去的背影踉跄了一下，林小满看见他扶住病床栏杆的手在抖。蓝色帘子被风掀起，露出床上插满管子的男人——沈父的颧骨凹陷处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血压掉到70了！"护士推着抢救车冲进来，车轮碾过地上的塑料袋。林小满低头，看见里面露出半张X光片，边缘用铅笔写着算式：补录费+透析费=11次400cc。

沈星辰突然转身，把病历本死死按在胸前。林小满扑上去抢，拉扯间他的袖口滑到手肘，最新抽血的针眼还贴着棉花。她突然松手，病历本掉在地上摊开，最后一页贴着撕碎的照片——是他们去年冬天在图书馆的合影，只是她的笑脸部分被整齐剪下，粘在缴费单复印件上。

"你......"林小满的喉咙像被砂纸磨过。窗外劈下一道闪电，照亮沈星辰苍白的嘴唇。他弯腰去捡病历本时，有什么东西从口袋里掉出来，滚到她脚边——是那个宇航员模型的头盔碎片。

护士突然拉开帘子："家属签一下病危通知书。"

沈星辰的笔尖在纸上洇开墨团。林小满看见他手腕上的蓝腕带，编号A027被血渍糊了一半。监护仪的警报声中，他忽然抓起她的手，把一块照片碎片塞进她掌心——那上面是自习室窗户，用钢笔画了个箭头指向A027座位。

暴雨渐弱时林小满站在天台。积水倒映着支离破碎的霓虹灯，她蹲下来拼凑那些湿透的纸片。X光片上的公式被雨水晕开，函数图像与撕碎的照片边缘神奇吻合。突然明白沈星辰在算什么——他早把两人的未来代入公式，只是未知数X永远是她会不会难过。

身后传来脚步声。沈星辰的影子投在积水里，比记忆中瘦削太多。他手里攥着皱巴巴的奥数表，背面新添了一行字："当X=林小满前途，Y=沈星辰放弃，解集成立。"

林小满举起那块照片碎片，霓虹灯透过清北自习室的窗户图案，在天台积水上投下一小片光斑。沈星辰的球鞋尖刚好踩在光斑边缘，像站在三年前他们约定过的未来门口。

[未完待续]林小满的指尖在照片碎片边缘摩挲，霓虹灯的光斑在水洼里摇晃。沈星辰的球鞋往后退了半步，积水泛起涟漪，那道数学公式的墨迹在波纹中扭曲变形。

"最优解？"她突然笑出声，喉头涌上铁锈味，"你当这是排列组合？"暴雨后潮湿的风掀起她黏在颈后的碎发，露出耳后那道疤——去年篮球赛沈星辰翻墙给她送创可贴时蹭的。

沈星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弯腰捡起飘到脚边的奥数表，纸角还沾着楼梯间的馒头渣："透析一次抵你三节补习课。"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血站每周限400cc，正好..."

"正好够你爸活到我高考？"林小满突然拽过他手腕，蓝腕带下新鲜的针眼还渗着血珠。她指甲掐进自己掌心，在沈星辰苍白的皮肤上按出个月牙形的红痕，"你算没算过感染风险？算没算过..."

监护仪的警报声刺破夜空。沈星辰猛地抽手，转身时带翻了她刚拼好的X光片。林小满扑过去抓，却摸到他校服口袋里硬物——是半块掰开的巧克力，包装纸上印着"高考加油"，融化后又凝固的糖浆黏住了发票一角：市图书馆存包柜，A027号。

"昨天去还书看到的。"沈星辰突然开口，抢救车的轮子碾过走廊的声音淹没了后半句。他校服后背汗湿了一片，肩胛骨凸起的形状让林小满想起他趴在课桌上给她讲题时，校服下时隐时现的蝴蝶骨。

护士的喊声从楼梯间传来："17床家属！血库调到了！"沈星辰往病房冲的时候，林小满看见他裤袋里掉出个小本子。翻开是密密麻麻的账目：3月16日，血小板置换费-卖血收入= -218.5，后面画了个哭脸。

病床帘子哗啦拉开，沈父的输液管晃了晃。林小满突然发现床头柜压着张纸——是撕碎的数学竞赛奖状，拼起来能看到沈星辰的名字，和一行被碘伏擦糊的小字："保送资格已转林小满"。

沈星辰背对着她调整透析机参数，白炽灯把他睫毛的影子投在脸上，像道栅栏。林小满摸到兜里那块宇航员碎片，塑料断口处还留着牙印——是去年沈星辰熬夜拼模型时困得咬的。

"星火教育的章..."她突然说，"是假的吧？"窗外的霓虹灯突然换成救护车顶的蓝光，照得沈星辰侧脸像结冰的湖面。他手指在透析机上停顿了0.5秒，但足够林小满看清屏幕上跳动的数字：11次400cc=1次移植押金。

走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沈星辰突然塞给她一张纸条。林小满展开时闻到淡淡的铁锈味，是张血站预约单，背面用铅笔写着："明天最后400cc，够你二模前冲刺班"。墨迹被汗晕开，在"最后"两个字上洇出个黑洞般的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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