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小考（2）

他端坐于椅中，身形笔直却不显僵硬，唇角勾起一道若有似无的弧度，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眼力倒是不错。”

凌琬蹙起眉头，低声问道：“你认识他们吗？”

叶舒然摇了摇头，语调淡然却透着笃定，“不认识。我在京中的女性朋友都寥寥无几，更遑论是男性。”

白鹿书院的学子本就不多，射箭又分作四列队伍，不觉间，便轮到了叶舒然。

她接过前人递来的弓箭，步伐稳健地迈向指定位置，前面三人依次报完名字后，她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叶舒然。”

她的动作干净利落，将箭搭上弓弦，纤细的手指挽弦如满月，目光专注而清冷地锁定远处的靶心。

第一箭离弦而出，随即是第二箭、第三箭……直至第十箭。每一支箭都精准无比地命中靶心，未偏分毫。

叶舒然看着眼前的结果，稍稍松了一口气，眉宇间的紧张也随之散去。

将弓箭递交给凌琬时，她注意到凌琬脸上浮现出一抹浅笑，似是在无声地为她喝彩。

凌琬接过弓箭，心里似乎在盘算什么，报完名字后，她动作娴熟地将箭搭上弓弦，目光沉静而专注。

拉弓，放箭；再拉弓，再放箭……九支箭矢都毫无悬念地正中靶心，唯有最后一支稍稍偏离，却仍旧稳稳钉在靠近靶心的位置。

尽管如此，这般精准而稳健的表现，足以让她在这射御考中稳居前五甲——不，应是前三甲之列！

凉亭中的副相看着二人的表现，拍了拍手，似赞非赞道，“一位玄域圣女，一位名震天下的大将军之女，倒是没让我失望。”

一旁，坐在椅子上的男子慵懒地支着下巴，目光淡淡地落在她们二人身上，漫不经心地附和了一句：“嗯，还算不错。”

另一边，学堂内。

夏司学面对眼前的卷子，久久无言。半晌后，她终于开了口，语调难掩复杂：“何进，这是怎么回事？”

何进是从后院悄悄溜过来的，他站在夏司学身旁，望着眼前那张卷子，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纸上，神情复杂难明，仿佛那薄薄的一张卷子承载了千斤重量，压得他一时难以开口。

“这……师妹为何要把原本可以评为甲等的文章抹去重写，重写的虽然不差，但与之前相比，难免相形见绌，差距绝非半点。”

“可惜，一篇足以评甲的文章就这么没了。按规定，卷面修改过多，只能评丁等。”夏司学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单看重新写的内容，原可评乙等，我便折中给她丙等吧。”

夏司学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那些模糊的字迹上，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司学，”何进提醒道，“与她同席的另一位师妹所写的文章也是极好，卷子应该就在这位师妹的下面。”

“哦？”夏司学闻言，连忙翻到下一张卷子查看，目光迅速扫过内容，不禁点了点头，“果然不错。”

“文章内容虽与京城所授之学稍有出入，但这份独特的见解，倒是令人耳目一新。”夏司学带着些许嘉许之意，“既然如此，便破格给她一个甲等吧。”

她将手中的卷子放下，又拿起下一份，目光扫过几行字后，微微点了点头。

“看了这么多的文章，总算有一篇能真正称得上甲等水准的佳作了。”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掩的欣慰。

说到此处，她忽然想起什么，抬眼问道：“对了，后院那边的射御考怎样了？”

“应该快结束了，我得赶紧回去，免得出了什么差错。”对方答道。

“好。”

“嗯，司学再会。”

何进溜回后院时，正赶上考核刚刚结束。他步伐沉稳地归位，略显威严地开口：“师弟师妹们辛苦了，两项小考均已结束，请先回学堂稍作休息，成绩很快便会公布。”

“师……厉、厉王、副相，这、这是夏司学让我拿过来给您二位过目的。” 青衫少年怀中紧抱着经史考卷，指尖微微发颤。

尽管事先做足了准备，但当那抹熟悉的玄衣背影映入眼帘时，心底仍泛起一阵难以抑制的惧意。

副相闻言转过身来，眉梢轻扬，唇角泛起一抹温和的笑意，“师弟不必如此拘谨，你谢师兄又不是那吃人的老虎。”

被称为“谢师兄”的男子却连头也未曾回，只静静注视着并肩走出后院的二人，眸光深沉如渊，令人捉摸不透。

青衫少年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迫，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怯生生地点了点头，双手恭敬地将卷子递上：“副相，给您。”

副相接过来，刚要开口说话，少年已抢先一步施礼告退：“那师弟就不打扰师兄二人的清静，先行告辞了。”话音未落，他便已欠身行礼，脚步轻快，几乎是逃一般地迅速消失在亭台尽头。

“师兄，你瞧瞧你，整日冷着一张脸，把师弟都给吓跑了。”副相将卷子放置于玄衣男子身旁的桌子上，嘴角噙着一抹调侃的笑意。

玄衣男子淡然启唇，语调波澜不惊：“副相可想过，他或许是被你这位笑面虎师兄给吓走的？”

副相一怔，抬手摆了摆：“算我多嘴。”

玄衣男子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案上的卷子边缘，沉默片刻后淡淡吩咐：“帮我看看，好有个交代。”

停顿须臾，他又补充了一句，“把叶舒然和凌琬的卷子单独挑出来。我要亲自看看，这两人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另一边，凌琬一行人刚回到学堂不久，夏司学终于姗姗归来。她迈步走上教席，端坐其上，“你们射御的成绩如今已记录在这竹卷之中。稍后，经史之考的卷子会送到各位府上。”

“由于突发情况，原定考试内容临时更换，因此此次小考的难度较以往有所提升。”

“射御之考的考题并非出自我的手笔，但经史部分则是由我亲自拟定。”

说到此处，她略略停顿，眉宇间浮现一丝欣慰。

“原本预估能达到甲等的学生寥寥无几，然而你们的表现着实令我感到意外。”

“此次共有十二人荣膺甲等佳绩，虽不算多，却也足以证明这十二人在文韬方面的卓越才能。”

“不过，这十二人中，唯有一人取得了双甲的佳绩。其余十人皆因御射之考稍落下风，另一人则是在经史之考中略显不足。”

“至于其余学生，大部分成绩尚属可观，仅有少数几人堪堪止步于丁等。”

“总体而言，此次春小考的结果还算满意。”

说完，她淡然一笑。

“现在，便可以散学了，散学！”

玄衣男子听罢副相念出的成绩，嗤笑道：“本届的国一未免太过废物了些。”

“虽说如此，但这次考题难度非比寻常，能够有十二人获得甲等已是极为难得。”副相语气平静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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