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屿弯腰去捡那枚银戒时,手指抖得厉害。光滑的银面被摔出细小的凹痕,像他此刻千疮百孔的心脏。金属贴着指尖泛着凉意,二十年前那个钻空子花掉半个月零花钱的下午突然变得清晰——林婉攥着他的手,在镇上那家老银铺里非要把自己的名字刻在内圈,说这样"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捡起来给谁戴?"林婉的高跟鞋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声音却像淬了冰的针,扎得他耳膜疼,"留给下一任季家少奶奶?"
季屿猛地直起身,膝盖撞在花架底座发出闷响。他顾不上疼,抓起西装外套就追出去,黑色风衣在身后划出仓促的弧线。休息区的玻璃门被撞得砰砰响,走廊里抱着节目单的观众纷纷侧目,看这位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季总此刻像被抽了魂。
"婉婉!"他在拐角处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指节发白。林婉的皮肤很凉,隔着丝绒面料都能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季屿喉头发紧,那些在心里排练过无数遍的解释突然堵在胸口,变成笨拙的重复,"你听我解释,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放开!"林婉用力挣扎,深V领口随着动作下滑,露出锁骨上那片暧昧的红痕。季屿的目光突然被烫到似的移开,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红透了。这细微的变化被林婉尽收眼底,她冷笑一声,伸手狠狠推开他,"怎么?被我说中了心虚?还是怕别人看见季大总裁拉着快要破产的设计师上演苦情戏?"
两人推搡间撞翻了走廊尽头的消防栓箱,玻璃门"哐当"一声裂开蛛网。季屿的西装袖扣刮过金属箱门,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他盯着那道痕迹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林婉把素描本摔在他新买的钢琴上,碳粉在乌黑的琴键上晕成丑陋的灰团,就像现在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沟壑。
"林恒安当年吞并二婶公司的时候,你才八岁。"季屿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林婉果然停下动作,脊背挺得笔直。走廊的应急灯开始闪烁,暗红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那些刻意维持的冷漠终于出现裂痕。
季屿上前一步,这次林婉没有躲。他闻到她发间混着医院消毒水和栀子花香的味道,想起下午在更衣室她踮脚吻他下巴的触感。那时候她睫毛颤抖得像受惊的蝶翼,落在他皮肤上的吻比棉花糖还软。
"我爸今天见的人是投资部总监。"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消防栓箱上模糊的倒影,"城东项目需要林氏那块地做绿化缓冲带,三个月前就开始谈了。"
林婉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季屿趁机握住她微凉的手指,将掌心那枚银戒轻轻按在她手心里:"但是用联姻做筹码这种蠢事,只有电视剧里才会演。"
"蠢事你也没少做。"林婉的声音闷在喉咙里,听起来有点像哭腔。季屿的心猛地一沉,小心翼翼地转过头,看见她正用手背抹眼睛,丝绒裙摆沾着刚才滑坐在地上蹭的灰,整个人委屈得像被抢走糖的小孩。
他突然笑了,伸手把她拉进怀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还残留在衬衫纤维里,混合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意外地让人安心。季屿收紧手臂,下巴抵着她发顶轻轻摩挲:"是,装病骗你是我蠢,用打压工作室吸引你注意更蠢。"
林婉在他怀里挣了两下,最终还是红着眼圈靠住他:"那你爸说的那些话......"
"老头子更年期。"季屿嗤笑一声,想起上周董事会上父亲把并购方案摔在他脸上的样子,"他嫌我办事磨磨蹭蹭,故意说狠话激我呢。"他顿了顿,手指穿过她柔顺的长发,"不过林氏的财务状况确实不太好,需要注资这件事......"
"你闭嘴!"林婉猛地抬头,撞得他下巴一阵发麻。她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盛着未干的泪和倔强的光:"林氏就算破产了,我也不会拿感情做交易。"
季屿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突然低头吻住她。这个吻带着消毒水的苦涩和泪水的咸,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实。林婉的嘴唇很软,带着熟悉的草莓味——是音乐会开始前他硬塞给她的那颗糖。
"谁说要交易了?"他离开她的唇,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蹭着她通红的脸颊,"我要的从来都不是林氏。"季屿重新牵起她的手,把那枚摔出凹痕的银戒戴回她无名指,动作虔诚得像完成什么神圣仪式,"从幼儿园你把企鹅饼干分我半块开始,我要的就只有你。"
林婉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交握的手上,温热的触感让两人同时一颤。她想起下午苏曼青握着她的手说"小屿五岁时非要把企鹅玩偶塞你书包,怕你放学路上遇到大灰狼",想起周临偷拍的季屿办公室照片——保险柜里整整齐齐码着她从小到大送的破烂玩意儿,包括那只缺了胳膊的纸质青蛙。
"那你下次再算计我......"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却带着不易察觉的软化。
"我就——"季屿想了想,眼神忽然亮起来,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腰侧,"你上次说我装病骗你,是不是还没罚够?"
林婉的脸倏地红透。她想起在病房里季屿趴在床上,让她打他屁股抵债的样子。当时她气得手都抖了,最后却只是轻轻碰了碰他光滑的后腰,就被烫得缩回手。
"流氓。"她挣开他的手,转身往音乐厅走,耳根红得能滴血。季屿笑着跟上去,伸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衣领,指尖故意擦过她滚烫的耳垂:"现在回去听下半场?我妈钢琴独奏完还有访谈环节,她说要......"
"什么?"林婉猛地停下来,季屿差点撞上去。
月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洒进来,落在她骤然僵硬的侧脸上。季屿突然想起下午苏曼青偷偷塞给他的纸条,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访谈环节准备个惊喜,妈帮你搞定林婉!"
"没什么。"他迅速将手机里苏曼青发来的直播预告删掉,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刚才消防栓的玻璃......"
"季屿。"林婉突然转过头,月光在她睫毛上凝成细碎的银霜,"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季屿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他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孩,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下着大雨的傍晚。那时候他抱着湿透的企鹅玩偶站在她家楼下,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滴进眼睛里,涩得厉害。而眼前的林婉,正用和当年一模一样的眼神看着他,清澈、倔强,带着洞悉一切的聪慧。
"是有件事。"季屿深吸一口气,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个丝绒盒子。盒子有点旧了,边角处磨出淡淡的痕迹,一看就被珍藏了很久。他单膝跪地,像电影里所有俗套的求婚场景,却在打开盒子的瞬间让林婉捂住了嘴。
那不是钻戒,而是枚银戒指——和她刚刚扔在他胸口的那枚一模一样,只是内圈刻着的名字是"季屿"。
"初中毕业那天买的。"季屿仰头看着她,眼神亮得惊人,里面盛着二十年来的思念和期盼,"你说等我们都成为设计师,就在这家店一人设计一枚戒指。现在......"
林婉突然蹲下身子,紧紧抱住他。她的眼泪这次是真的止不住了,温热的液体浸透他胸前的衬衫,带来一阵滚烫的触感。季屿反手抱住她,任由她把鼻涕眼泪全蹭在他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上,心里却比吃了蜜还甜。
"笨蛋。"林婉在他怀里闷闷地说,"那时候我说的是成为像宫崎骏一样的动画设计师。"
"都一样。"季屿笑了,抱着她站起来,"反正以后你的设计,只能给我一个人做模特。"他低头吻去她脸颊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现在可以回去听我妈演奏了吗?不然她又要说我把你拐跑......"
话音未落,音乐厅方向突然传来雷鸣般的掌声,夹杂着主持人激动的声音:"接下来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季夫人苏曼青女士,和她的特别嘉宾——"
林婉和季屿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慌。季屿掏出手机,苏曼青发来的最新微信赫然在目:"儿子妈妈只能帮你到这了!访谈环节已经开始直播,快带婉婉来舞台!"
"快跑!"季屿拉起林婉的手就往安全通道冲。丝绒裙摆拖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高跟鞋敲击台阶的声音像密集的鼓点。林婉回头看了眼身后追来的安保人员,又看看前面健步如飞的季屿,突然没形象地笑出声。
二十年前那个穿着开裆裤的小男孩,现在已经长成能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了。
林婉扶着墙笑得直不起腰,季屿急得满头大汗,掏出手机解锁,屏幕上正是苏曼青在舞台中央的特写镜头。她穿着香槟色礼服,手指在钢琴键上跳跃,身后的大屏幕突然切换画面——从幼儿园到大学的照片组成的时光长廊,最后定格在医院里,季屿举着吊瓶单脚跳追林婉的滑稽模样。
"特别嘉宾来了!"主持人突然指向入口方向。季屿拉着林婉躲进清洁间,金属门刚合上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擦过门外。他背抵住门板,能清晰听见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还有林婉贴着他后背传来的喘息。
"你妈......"林婉肩膀还在抖,"她是不是把你五岁穿公主裙的照片也放上去了?"
季屿的耳朵腾地红了。那是苏曼青最引以为傲的"作品",每年家庭聚会都要拿出来展览。他转身想反驳,却在看到林婉眼底闪烁的笑意时突然哑火——她眼角还挂着泪珠,嘴角却扬着狡黠的弧度,无名指上那枚旧银戒在镜前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清洁间的排风扇突然发出嗡鸣。林婉本能地往季屿怀里缩了缩,后腰撞翻了靠墙的清洁剂。季屿伸手去扶,两人贴得更近,她发间的栀子香混着消毒水味钻进鼻腔,像二十年来从未散去的执念。
"嗡——"手机在西装口袋里震动。季屿腾出一只手摸出来,屏幕上"母上大人"四个字正在跳跃,后面跟着条未读信息:"安全通道已清场,妈在演奏厅后门等你。PS:你爸已经开始哭了。"
墙壁传来轻轻的震动,隐约是钢琴版《卡农》的旋律。林婉突然安静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戒指内侧刻着的名字。季屿看着她低垂的眼睫,突然想起初中毕业那天,她也是这样坐在老银铺的长凳上,把刚买来的戒指贴在脸颊上,声音轻得像叹息:"季屿,我们以后会分开吗?"
"咔嗒"——门锁突然转动。季屿猛地将林婉拉到门后,清洁车轱辘滚动的声音由远及近。林婉屏住呼吸,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瓷砖,能清晰感受到季屿覆在她唇上的掌心,带着熟悉的烟草和薄荷混在一起的味道。
门缝里透进的光线晃过季屿绷紧的下颌线。林婉忽然想起下午在病房,他把脸埋在她颈窝说"怕你真的不要我了",声音里那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和现在抵着她后心的手指如出一辙。
脚步声渐渐远去。季屿松开手时呼吸有些急促,指腹蹭过她发烫的唇瓣。林婉仰头看着他,突然踮脚吻上去——这次她没有犹豫,舌尖撬开他的牙关,带着草莓糖的余温和眼泪的咸涩。
《卡农》的旋律突然变得清晰。他们在狭窄的清洁间里紧紧相拥,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对方急促的心跳和交缠的呼吸。季屿的手穿过她的长发,摸到发尾还沾着的几片碎纸屑——是刚才躲起来时蹭到的公告栏。
"季屿。"林婉的声音带着吻后的沙哑,手指勾住他的领带往下拉,"我们现在像不像电影里的逃犯?"
他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通过相贴的身体传过来:"是抢劫犯。"吻落在她锁骨上那片暧昧的红痕,"抢了我二十年夜不能寐的罪魁祸首。"
手机又震了。苏曼青发来段视频:季父正拿着手帕抹眼泪,镜头扫过观众席,几个眼熟的面孔赫然在目——林婉的父母,他们大学时的死党,甚至还有周临举着手机直播,屏幕上飘过满屏"赶紧结婚"的弹幕。
"完蛋。"林婉捂住脸,"我妈肯定又要念叨我三十岁前嫁不出去了。"
季屿捏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镜中的两人:"那就让她念叨个够。"他牵起她戴着银戒的手,按在自己西装第二颗纽扣上,"不过先说好,下次再扔我戒指——"
"知道了。"林婉抢先开口,踮脚咬了咬他的唇角,"就罚你跪键盘。"
手机在这时突然炸响,欢快的《婚礼进行曲》铃声刺破了清洁间的寂静。季屿和林婉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慌——这是季屿偷偷设的专属铃声,此刻却像催命符般响亮。
门外传来苏曼青得意的声音:"儿子,妈妈给你们准备的嫁妆喜欢吗?"
林婉突然想起下午苏曼青神秘兮兮拉她去试礼服时说的话:"女孩子这辈子总要穿次婚纱,就当提前演练嘛。"礼服裙摆现在还皱巴巴地团在她包里,像某种命运的隐喻。
季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拉开清洁间的门。走廊尽头,苏曼青举着手机笑得一脸灿烂,镜头后面是几百万人的直播间。季父站在妻子身边,难得没摆着总裁架子,只是眼圈还有点红。
"跑吗?"季屿握紧林婉的手,银戒硌着掌心,带来真实的痛感。
林婉看着他眼底跳动的光芒,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雨天,小男孩把企鹅玩偶塞进她书包时说:"以后我保护你。"她踮脚在他脸颊印下一个吻,转身朝苏曼青走去,裙摆在地上画出优雅的弧线。
"跑什么。"她回头笑,眼角弯成好看的月牙,"我不是早就栽在你手里了吗?"
钢琴声恰在此时推向高潮。季屿看着她走向聚光灯的背影,无名指上那枚摔出凹痕的银戒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他突然想起老银铺老板当年打趣的话:"小年轻谈恋爱啊,就像这银戒,摔摔打打才更见真心。"
手机屏幕亮起新消息,是林婉发来的:"下次再算计我,罚你跪榴莲。"后面跟着个龇牙的表情包。季屿笑着回复,拇指悬在输入框上方突然顿住——消息框里"婉婉老婆"四个字正在发送中,直播间瞬间炸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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