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何府掌起了灯。阿魏站在回廊下,望着大门方向,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何立清晨被秦相府的人匆匆叫走,至今未归。
"别等了。"青杏走过来低声道,"大人被相爷召见,常常彻夜不归。"
阿魏摇摇头:"我再等等。"
青杏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离开。夜色渐深,府中渐渐安静下来。阿魏回到何立的院落,犹豫片刻,轻轻推开他的房门。
屋内一片漆黑,唯有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阿魏点燃一盏小灯,放在角落的矮几上。灯光微弱,刚好能照亮房间又不至于引人注目。
她坐在何立床边的脚踏上,静静等待。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却比平日沉重许多。
门被推开,何立踉跄着走进来,衣衫凌乱,脸色苍白如纸。他看到房中的阿魏,明显一怔:"你..."
阿魏连忙起身扶住他:"大人受伤了?"
何立摇摇头,却又在下一刻闷哼一声,捂住左腹。阿魏这才发现他的深色衣袍下摆已经湿透,手指沾上,赫然是血。
"我去叫大夫!"阿魏转身要走,却被何立一把抓住手腕。
"不必。"他声音虚弱却坚决,"柜子里有金疮药。"
阿魏连忙翻出药箱,扶着何立在床边坐下。烛光下,他的脸色更加惨白,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阿魏小心地解开他的衣带,露出左腹一道狰狞的伤口,虽然已经简单包扎过,但血仍在渗出。
"谁伤的大人?"阿魏声音发颤,用干净的布巾蘸着温水清理伤口周围的血迹。
何立闭目不答,只是眉头紧锁。阿魏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有一圈明显的淤青,像是被绳索捆绑过。她不敢多问,只是专注地为他上药、包扎。
"疼吗?"她轻声问,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
何立睁开眼,目光落在她担忧的脸上:"不疼。"
阿魏知道他在说谎,却不忍拆穿。包扎完毕,她端来一杯温水:"大人喝点水吧。"
何立接过水杯,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阿魏发现他的手冰凉得不似活人,连忙取来厚毯子裹住他的肩膀。
"为何等我?"何立突然问。
阿魏正在整理药箱,闻言手指一顿:"担心大人。"
"府中规矩,亥时后下人不得在主院逗留。"
"奴婢知错。"阿魏低头,却没有半分悔意,"但若重来一次,奴婢还会等。"
何立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情绪复杂。烛光下,他凌厉的轮廓柔和了许多,嘴角那道常年紧绷的线条也松动了。
"傻子。"他轻声道,语气却不带责备。
阿魏抿嘴一笑,继续收拾药箱。当她转身准备告退时,何立却道:"外间有榻,今夜你睡那里。"
阿魏惊讶地抬头。何立的外间确实有一张小榻,但那是为值夜的小厮准备的,从未让婢女使用过。
"这...不合规矩..."
"既然已经坏了规矩,不如坏到底。"何立躺下,背对着她,"我夜里可能需要换药。"
阿魏明白这是何立式的关心——用"需要换药"为借口,让她不必摸黑回下人房。她轻声道谢,吹灭蜡烛,只留下角落里那盏小灯,然后轻手轻脚地退到外间。
小榻上铺着干净的褥子,阿魏和衣而卧,听着里间何立均匀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睡去,梦中似乎听到一声压抑的呻吟,但当她惊醒细听时,又只剩下寂静。
天蒙蒙亮时,阿魏轻手轻脚地起身,去厨房端来热水和清粥。当她回到何立房前时,听见里面传来水声——何立已经醒了,正在洗漱。
她轻叩房门:"大人,奴婢送热水来了。"
"进来。"
何立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色中衣,头发披散着,看上去比昨夜精神了许多,只是脸色依旧苍白。阿魏放下托盘,试了试粥的温度,刚好适口。
"大人先用些粥吧,奴婢去煎药。"
何立接过粥碗,突然道:"今日不必自称'奴婢'。"
阿魏一愣:"这...不合规矩。"
"这里没有旁人。"何立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私下时,不必拘礼。"
阿魏心头一热,这是何立给予的特权,代表着某种亲近与信任。她点点头,取来梳子站在他身后:"我替大人梳头?"
何立"嗯"了一声,继续喝粥。阿魏小心地梳理他的长发,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珍宝。晨光透过窗纸,为两人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铜镜中,何立的目光与阿魏相遇,两人都没有移开视线。
"还疼吗?"阿魏轻声问,手指轻轻穿过他的发丝。
何立摇头,放下空碗:"你的手很巧。"
这是何立式的赞美,简洁而克制,却让阿魏心头泛起涟漪。她仔细地将他的长发束起,用玉簪固定。当她俯身为他整理衣领时,何立突然抬手,指尖轻轻擦过她的脸颊。
"有根睫毛。"他解释道,手指间确实有一根细小的睫毛。
阿魏却因这意外的触碰而心跳加速。何立的手指温暖干燥,带着淡淡的药香,那一瞬的接触如蜻蜓点水,却在她心里激起层层涟漪。
梳洗完毕,何立起身走向书房,虽然步伐比平日慢了些,但腰背依旧挺直,看不出受伤的痕迹。阿魏跟在他身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显得疏远,又不会太过亲近。
书房里,昨日从墨韵斋带回的《东坡全集》还放在案几上。何立小心地取出其中一册,在窗边的矮榻上坐下。
"读过苏东坡吗?"他问。
阿魏点头:"读过一些。"
何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坐,读给你听。"
这是前所未有的亲近。阿魏小心翼翼地跪坐在他身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何立翻开书页,低沉的声音缓缓念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他的声音很好听,念诗时带着一种特别的韵律,仿佛每个字都经过细细品味。阿魏不知不觉听得入神,身体微微向他倾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何立继续念着,声音渐低,似乎也被词中的情感所触动。
阿魏悄悄抬眼,看见何立垂下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嘴角紧绷,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她不自觉地靠得更近些,肩膀轻轻贴上他的手臂。
何立没有推开她,只是继续念完了整首《江城子》。读完后,书房陷入一片静谧,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大人也思念亲人吗?"阿魏轻声问。
何立合上书,目光投向窗外:"思念无用,徒增伤感。"
"可若不思念,那些曾经珍视的人,不就真的消失了吗?"阿魏不自觉地握住他的手,"记忆...是我们可以留住他们的唯一方式。"
何立低头看着两人相触的手,没有抽回:"你说话...越来越不像个婢女了。"
阿魏心头一跳,急忙解释:"我只是..."
"无妨。"何立打断她,"我喜欢听。"
这简单的三个字让阿魏心头一热。何立的手翻转过来,轻轻回握了她一下,然后松开,起身走向案几:"有公文要处理,你去歇着吧。"
阿魏知道这是结束谈话的信号,顺从地起身告退。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何立站在案前,手中拿着那本《东坡全集》,目光却落在窗外不知名的地方,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孤独。
午后,阿魏正在后院晾晒衣裳,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青杏匆匆跑来:"阿魏!何大人叫你立刻去书房!"
阿魏心头一紧,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赶去。书房门前,她整了整衣衫,轻叩房门:"大人,您找我?"
"进来。"
何立的声音比平日冷硬。阿魏推门而入,看见他站在窗前,背对着她,肩膀线条紧绷。
"把门关上。"他命令道。
阿魏依言关门,心中忐忑。何立转身,脸上是她熟悉的冷漠面具,眼中却闪烁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认识这个吗?"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给她。
阿魏接过一看,顿时血液凝固——那是一张写满字的纸,上面是她练习的毛笔字,但其中夹杂着几个简体字,还有一串阿拉伯数字的日期:2023.5.18。
"这是...奴婢练字时胡乱写的..."她声音发颤。
"胡乱写?"何立逼近一步,"这些奇怪的符号是什么?这个'2023'又是什么意思?"
阿魏后退,后背抵上了门板。何立的气息笼罩着她,带着压迫感,却又有一丝说不清的复杂。
"奴婢...奴婢不知道..."
"阿魏。"何立双手撑在她两侧的门板上,将她困在方寸之间,"我说过,不喜欢被欺骗。"
阿魏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目光。那里面不仅有质问,还有一丝...受伤?她突然意识到,比起愤怒,何立更多的是因为她隐瞒秘密而感到失望。
"我..."阿魏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穿越?未来?电影?这一切对一个南宋人来说太过荒谬。
何立等待片刻,见她沉默,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他退后一步,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淡:"罢了,你退下吧。"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阿魏突然抓住他的衣袖:"等等!"
何立停步,却没有回头。
"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阿魏深吸一口气,"我来自...很远的地方,一个大人从未听说过的地方。那些符号是我家乡的文字和数字。"
何立缓缓转身,眉头紧锁:"继续。"
"我无法解释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但自从遇见大人,我就...就不想回去了。"阿魏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但我对大人说的每句话都是真心的。"
书房陷入长久的沉默。何立的表情从震惊到思索,最后归于一种复杂的平静。
"荒谬。"他最终评价道,却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但不知为何,我信你。"
阿魏眼眶一热,几乎落泪。何立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的眼角:"所以,这就是你与众不同的原因。"
"大人...不觉得我疯了?"
何立轻笑一声:"这世上疯狂的事多了,你不过是其中之一。"他收回手,走向案几,"不过,这件事不要再对第三人提起。"
阿魏点头如捣蒜:"是,大人。"
"还有,"何立背对着她,声音低沉,"今晚...继续睡外间。"
阿魏眨了眨眼,随即明白这是何立式的关心——他担心她因这个秘密而害怕,想让她靠近些。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轻声道:"是,大人。"
何立回头看她一眼,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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