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裹挟着热浪在校园上空盘旋,香樟树叶被晒得蜷起了边。
林棠梨咬着饭团包装袋,踩着早读铃最后一声冲进教学楼,帆布鞋踏过斑驳树影,在地面投下跃动的 剪影。
她习惯性抬手整理发间的粉绿缎带,却在转过走廊转角时,撞进一团此起彼伏的声浪里。
公告栏前挤得水泄不通,校服衣角与书包带相互纠缠。林棠梨用手肘轻轻拨开人群,棉质裙摆扫过旁人发烫的小腿。
"让让,借过。"她的声音清脆如铃,却瞬间被淹没在嘈杂的议论声中。
前排的江栖梧突然转身,冰美式的铝罐在掌心发出细微的变形声,齐肩黑发被穿堂风掀起,露出颈侧新鲜的红痕
——那是昨夜失眠时,她用指甲反复抓挠留下的印记。
"座位表。"好友言简意赅,指甲无意识地刮擦着罐身的标签,眼神却紧紧盯着公告栏上的某处。
林棠梨踮起脚,阳光斜斜地掠过她的睫毛,在名单上投下细小的阴影。一班那一栏的排列让她呼吸一滞
——自己的名字与"辛砚白"并排印在第三排靠窗位置,黑色油墨清晰得刺眼。而江栖梧的名字,却孤零零地落在教室西北角。
这个安排像根细刺,扎进江栖梧心里。
她出身豪门,住在林棠梨家隔壁那栋带泳池的别墅里。外人只看到江家千金光鲜的外表,却不知她的童年是在空荡荡的客厅与保姆的照看中度过。
父母常年在国外谈生意,每年生日收到的礼物永远是塞满零的银行卡。直到遇见林棠梨
——那个会翻过低矮围墙,带着偷摘的草莓敲她窗户的女孩,像一束光闯进她黑暗的世界。
从穿开裆裤起,她们就分享着所有秘密,可随着年龄增长,江栖梧发现自己对林棠梨的感情早已变质,变成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此刻看着那张座位表,她攥紧了手中的冰美式,指甲几乎要刺破铝罐。
"年级第一和第二当同桌?教务处怎么想的。"
"这组合太诡异了,冰块和小太阳放一起真的不会爆炸吗?"
"说不定是故意刺激你们这些吊车尾。"
调侃声像细密的雨点砸下来,林棠梨垂眸将饭团塞进书包。转身时,人群突然让出一条道,带着雪松气息的阴影笼罩下来。
辛砚白抱着竞赛资料站在三步开外,白衬衫最顶端的纽扣依旧一丝不苟,腕间医用胶布的边缘微微卷起。
他的视线扫过公告栏,在两人名字交汇处停留半秒,喉结动了动,随即抬步离开,衣角带起的风掀动她垂落的发丝。
这短暂的对视,让林棠梨想起传闻里关于辛砚白的种种。
听说他母亲在他五岁时,就被先天性心脏病夺走了生命,而他也不幸遗传了这个疾病。
父亲独自抚养他长大,开出租车早出晚归,破旧的工装上永远沾着机油味。
"别看了。"江栖梧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冰美式特有的苦涩。
她的指尖掐住林棠梨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数学早读课要抽查公式。"
教室里,粉笔灰在阳光里缓缓沉降。林棠梨把笔记本摊开在桌面,金属圆规的尖端轻轻敲击着纸面。
辛砚白将保温杯放在窗台,玻璃杯内壁贴着泛黄的便签,字迹凌厉得像要划破纸张。
当他第三次转动钢笔时,金属笔杆在阳光下折射的光斑晃到她作业本上,林棠梨终于开口:"同学,能消停会儿吗?"
少年动作骤停,钢笔尖在纸面戳出墨点。他侧头看她,睫毛在眼下投下锋利的阴影:"影响到你了?"
语气平淡得近乎冷漠,却莫名带着挑衅意味。林棠梨把橡皮推过去,粉色小熊造型的橡皮上还沾着早饭的碎屑:"借你压压惊。"
辛砚白盯着那块橡皮,想起小时候母亲住院时,隔壁床的小女孩也送过他一个类似的橡皮。
那时母亲还会笑着摸他的头,可后来病房的消毒水味越来越浓,母亲的手越来越凉。
此刻眼前女孩明亮的眼神,让他心里泛起陌生的涟漪,他别开脸,生硬地把橡皮推回去:"幼稚。"
整个上午,两人之间只交换过三次物品
——被还回来的橡皮、她顺手递过去的草稿纸,还有辛砚白突然扔在她桌上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书砸在桌面的闷响惊飞了窗外的麻雀,扉页上用红笔圈着密密麻麻的重点,尾页潦草写着"别拖后腿"。
林棠梨翻开书页,发现每道例题旁都贴着便签,字迹工整得像是印刷体,却在边角处偶尔出现不耐烦的折痕。
她不知道,这些折痕是辛砚白熬夜刷题时,因心脏隐隐作痛而烦躁留下的痕迹。
午休时分,阳光变得愈发滚烫。林棠梨趴在桌上整理文学社稿件,稿纸边缘沾着淡淡的草莓酱痕迹。
辛砚白的手臂突然越过她的肩头,抽走最上面那张纸。他的袖口掠过她发顶,消毒水混合着雪松的气息扑面而来。
"病句连篇。"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钢笔尖在"夕阳像融化的草莓冰淇淋"这句话上重重画了个叉,"比喻毫无逻辑。"
林棠梨挑眉,从书包夹层抽出他的竞赛笔记:"那按照辛同学的逻辑,这道导数题为什么用了三种解法?"
她指尖点在密密麻麻的公式上,"是对自己的答案没信心,还是单纯想秀?"
辛砚白握笔的手顿住,指节泛白。他忽然凑近,呼吸扫过她耳际:"需要我教你什么叫专业?"
话音未落,上课铃骤然响起,惊得林棠梨慌忙坐直身体,却不小心碰倒了他的保温杯。
热水泼在桌角的竞赛题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空气瞬间凝固。林棠梨盯着逐渐模糊的字迹,从书包掏出纸巾:"我赔你新的。"
"不必。"辛砚白扯过纸巾,动作带着明显的烦躁。他低头擦拭纸张的模样,让林棠梨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嫌弃地甩开沾着草莓酱的杂志。
可这次,他只是将湿透的纸页小心揭下,塞进课桌抽屉。其实他在意的不是那张纸,而是害怕被林棠梨发现自己藏在题集里的心脏病药说明书。
午后的物理课成了真正的修罗场。老师在黑板上写下的电磁学公式像扭曲的藤蔓。
林棠梨咬着笔头,在草稿纸上反复勾画受力分析图。当她第五次把安培力方向标错时,身旁突然伸出一只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直接抽走她的草稿纸。
辛砚白的钢笔在纸面游走,蓝色墨水勾勒出清晰的辅助线。
他全程没有看她一眼,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袖口滑落露出腕间未愈的结痂。
写完后,他将纸推回来,顺带把自己的错题本倒扣在她桌上:"第三章例题重做。"
林棠梨盯着那行力透纸背的字迹,发现他连她写错的单位都用红笔圈了出来,还在空白处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闪电图案。
放学铃声响起时,江栖梧倚在教室后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旧疤。
她看着林棠梨将辛砚白的错题本塞进书包,看着少年起身时校服衣角扫过她发梢,眼底翻涌的情绪几乎要漫出来。
"梨子,陪我去买饮料?"她的声音甜得发腻,却在看见辛砚白转身的瞬间冷下来。
林棠梨打开储物柜,草莓牛奶的甜香扑面而来。铝罐上凝结的水珠滴在帆布鞋面,瓶身贴着的便签被水汽晕开边缘:"少喝冰的。"
熟悉的字迹让她指尖微顿,十五年来,只有江栖梧记得她总在生理期偷喝冷饮。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利落地将牛奶塞进书包夹层,转身时撞上辛砚白抱着篮球的身影。
"借过。"少年的声音裹着汗意,发梢滴落的水珠险些溅在她手背。
林棠梨侧身让开,看见他球衣背后晕开深色的汗渍,以及随着动作若隐若现的医用胶布边缘。
他的目光扫过她的书包,那里露出一角粉色的草莓牛奶包装纸。
辛砚白突然伸手,林棠梨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见他只是将她书包带重新调整到肩膀位置。
"蠢。"他丢下这个字,转身离开。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由近及远,林棠梨摸着被触碰过的肩带,望着走廊尽头发怔。
“明天就是运动会了。”林棠梨冲着前方的身影喊道,“记得看我比赛!”
他的脚步一顿,迟疑了下,还是毫不留情的走掉了。
暮色渐浓,储物柜深处,江栖梧今早塞进来的草莓发卡静静躺着,与辛砚白遗落的樱花书签隔着半臂距离。
这个被座位表打乱的盛夏,正以她未曾预料的方式,悄然撕开命运的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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