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皇帝与公主

黎明前的寒意透过窗缝渗入房间。我猛然惊醒，伸手摸向身旁的床铺——空空如也。莉西的行李还在，但那把装饰短剑不见了。

　　"该死！"我抓起锈剑冲出门外。

　　驿站庭院笼罩在灰蓝色的晨雾中，马厩里少了一匹快马。地上新鲜的蹄印指向帝都方向——莉西独自进宫了。

　　我迅速收拾行装，将精灵护符别在内衬，月光铃兰匣子小心收好。正要出门，一张字条从莉西的枕头下飘落：

　　『勒斐斯鲁：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此去凶险，我不能连累你。若三日内没有我的消息，请将家徽中的水晶交给弗林特教官。他常在城南孤儿院。

　　——莉西』

　　字迹有些颤抖，显然写得很匆忙。我将字条烧掉，快步离开驿站。

　　帝都城墙在晨曦中投下长长的阴影。城门刚开，赶早市的农民和商贩排成长队等待检查。我压低帽檐混在人群中，听到不少人在议论皇帝的病情。

　　"听说昨晚御医又被紧急召进宫..."

　　"克罗恩公爵已经连续三天住在皇宫了..."

　　"小公主逃婚的事惹怒了众神，才降下惩罚..."

　　卫兵的检查比预想的严格。轮到我的时候，一个满脸麻子的士兵盯着我的脸看了许久。

　　"进城做什么？"

　　"卖药。"我拍拍腰间鼓鼓的布袋，"老家秘方，专治疑难杂症。"

　　"最近帝都戒严，所有药材都要登记。"他伸手要拿我的袋子。

　　我迅速塞给他一枚银币："通融一下？家传秘方不方便透露..."

　　士兵掂了掂银币，挥手放行。刚走出几步，背后突然传来喝止：

　　"站住！"

　　我浑身紧绷，手悄悄移向锈剑。一个穿着禁卫军铠甲的高大男人大步走来——是弗林特！他左眼的伤疤在晨光中格外显眼。

　　"你，跟我来。"他简短地命令。

　　弗林特带我拐进一条小巷，确认四下无人后低声道："公主进宫了？"

　　"你怎么——"

　　"我在每个城门都安排了人。"他打断我，"从你们昨晚到驿站就有人盯着。"

　　看来莉西的计划早被看穿。我直视弗林特的眼睛："她会有危险吗？"

　　"现在没有。"弗林特的表情复杂，"但中午过后...就很难说了。"

　　"什么意思？"

　　"陛下今早召集了御前会议，克罗恩公爵和所有重臣都会出席。"弗林特的声音压得更低，"公主打算当众揭发克罗恩家勾结魔族的证据。"

　　这个傻姑娘！我差点骂出声。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挑战帝国最有权势的贵族，简直是自杀。

　　"带我去皇宫。"

　　弗林特摇摇头："不可能。禁卫军里也有克罗恩家的人。但我可以安排你到安全的地方等消息。"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铜质徽章："去金雀花酒馆找老板娘，说是'老鹰'的朋友。"

　　我接过徽章，上面刻着一朵小花："莉西提到过孤儿院的代号..."

　　"聪明。"弗林特点头，"我还有巡逻任务，傍晚见。记住，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轻举妄动。"

　　他匆匆离去，背影很快消失在晨雾中。我握紧徽章，转向皇宫方向。高耸的尖塔在朝阳下闪着冷光，那里正上演着一场我无法插手的权力游戏。

　　金雀花酒馆藏在商业区一条僻静的小巷里。推开厚重的橡木门，扑面而来的是麦酒和炖肉的香气。老板娘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红发盘成复杂的发髻，腰间别着一把精致的匕首。

　　"早上不营业——"她抬头看到我手中的徽章，立刻改口，"楼上左转第二间，别让人看见你上来。"

　　房间狭小但整洁，窗户正对皇宫侧面。我放下行李，检查了一下装备：锈剑、精灵护符、月光铃兰、银叶...还有莉西托付的记忆水晶。如果情况危急，我至少能靠这些杀出一条血路。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正午时分，皇宫方向突然传来钟声——不是报时的钟声，而是急促的警报。我扑到窗前，看到一队禁卫军匆匆跑向正殿。

　　楼下酒馆突然嘈杂起来。我悄悄下楼，混在议论纷纷的顾客中。

　　"...听说公主回来了..."

　　"...当着所有人的面指控克罗恩公爵..."

　　"...皇帝陛下当场吐血..."

　　我的心沉了下去。老板娘敏锐地注意到我的表情，递来一杯麦酒："喝点东西，小伙子。皇家的事不是我们平民能插手的。"

　　傍晚时分，弗林特终于出现。他脸色阴沉，铠甲上沾着新鲜的血迹。

　　"跟我来。"他简短地说。

　　我们来到酒馆后院的一间储藏室。弗林特确认门窗紧闭后，才长叹一口气：

　　"公主还活着。"

　　我悬着的心稍稍放下："然后呢？"

　　"陛下剥夺了她的头衔和继承权，逐出皇室。"弗林特揉着太阳穴，"公开理由是违抗皇命、破坏联姻。实际上..."

　　"是为了保护她？"

　　弗林特点头："克罗恩公爵要求处死公主，指控她勾结魔族、污蔑忠良。陛下折中处理，既保全了公主性命，也避免了与克罗恩家彻底决裂。"

　　"莉西现在在哪？"

　　"软禁在蓝玫瑰别院，明早押送北境。"弗林特的声音充满疲惫，"陛下'仁慈'地允许她嫁给克罗恩家的一个远方表亲，算是给双方台阶下。"

　　我冷笑一声："真是好兄长。"

　　"你不明白。"弗林特突然激动起来，"陛下这些年一直在走钢丝！各大贵族拥兵自重。克罗恩家掌控着三省的军队，一旦造反..."

　　"所以牺牲妹妹是不得已而为之？"我讥讽道。

　　然而我并没有想到，这些事情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太复杂了，怎么能是我这种十九岁的人能猜得透的？

　　弗林特没有反驳。他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公主托我带给你的。"

　　我展开信纸，莉西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

　　『勒斐斯鲁：

　　兄长不相信关于克罗恩家的指控。他认为那只是我逃避婚约的借口。但我偷听到了克罗恩公爵与管家的对话——他们确实在寻找能控制魔王血脉的古代遗物。

　　我已将记忆水晶交给兄长的心腹医师。如果...如果我遭遇不测，他会公之于众。

　　请别为我冒险。带着月光铃兰回到你关心的人身边吧。

　　——艾莉西娅』

　　信纸上有几处水渍，不知是泪水还是别的什么。我攥紧信纸，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

　　"蓝玫瑰别院在哪？"

　　弗林特警觉地看着我："你想干什么？"

　　"带她走。"

　　"不可能！那里有二十个禁卫军把守，还有克罗恩家的私人卫队——"

　　"我不需要你动手。"我打断他，"只要告诉我位置和换岗时间。"

　　弗林特盯着我看了许久，突然笑了："艾琳希娅皇后当年也是这么固执...好吧。"他蘸着酒水在桌上画出简图，"别院有三道防线，但厨房后门每两小时换岗时有三十秒空隙..."

　　午夜时分，我穿着偷来的侍从服装接近蓝玫瑰别院。这座白色建筑被高大的铁栅栏环绕，每个转角都有卫兵把守。正如弗林特所说，厨房方向警戒最松。

　　我躲在阴影处等待换岗。当时钟敲响十二下，两个卫兵懒洋洋地交接，趁机分享一壶酒。我悄无声息地翻过栅栏，溜进后门。

　　别院内光线昏暗，只有零星几支蜡烛照明。我贴着墙壁前进，避开巡逻的脚步声。二楼尽头房间外站着两名守卫——就是那里。

　　正当我思考如何解决守卫时，楼下突然传来喧哗声。

　　"失火了！马厩失火了！"

　　守卫们立刻跑向窗口张望。我趁机溜到他们身后，用剑柄迅速击晕二人。轻轻推开门，莉西正站在窗前，惊讶地转过身。

　　她已换下旅行装束，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长裙，栗色长发披散在肩头。看到我，她琥珀色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你怎么——"

　　"没时间解释。"我拉起她的手，"跟我走。"

　　我们沿着楼梯下到一楼。火势似乎被控制住了，卫兵们正陆续回到岗位。在最危险的转角处，我几乎与一队巡逻兵迎面撞上，幸好及时躲进壁龛。

　　"勒斐斯鲁..."莉西突然小声说，"我不能走。"

　　"什么？"

　　"如果我逃走，兄长将颜面尽失，克罗恩家更有理由反叛。"她的声音坚定，"帝国会陷入内战。"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所以你要乖乖嫁给那个远亲？"

　　"我要留下来战斗。"她握住我的手，"用我的方式。"

　　楼下的骚动突然加剧。一个洪亮的声音喝令彻底搜查别院——是克罗恩公爵！莉西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来找我了...快走！"

　　我犹豫了一秒，从怀中取出精灵护符塞给她："拿着，能挡三次致命伤。"

　　莉西想推辞，我已经吻了一下她的指尖，转身消失在阴影中。身后传来她几不可闻的低语：

　　"月神保佑你..."

　　翻出别院围墙时，背后传来一阵嘈杂。克罗恩公爵愤怒的咆哮声中，夹杂着莉西冷静的回应。我强迫自己继续前进，没有回头。

　　弗林特在约定地点焦急等待。看到我独自回来，他了然地叹了口气。

　　"她不肯走？"

　　"嗯。"我简短地回答，"有办法让我进皇宫吗？"

　　"你疯了？"

　　"皇帝需要知道真相。"我直视弗林特的眼睛，"关于克罗恩家，关于魔族遗物...关于他妹妹的牺牲。"

　　弗林特沉思良久，最终点头："明天傍晚，陛下会独自在玫瑰园祷告。那是唯一的机会。"

　　我们在金雀花酒馆的密室熬过白天。弗林特带来了令人不安的消息——克罗恩家正在秘密调动军队，而皇帝似乎毫无察觉。

　　"陛下太信任那个老狐狸了。"弗林特忧心忡忡，"他以为联姻能稳住局势..."

　　傍晚时分，我换上弗林特准备的医师长袍，跟着一队御医进入皇宫侧门。卫兵草草检查了我们的通行证就放行了。皇宫内部比外表更加奢华，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墙上挂满历代皇帝的肖像。

　　御医们前往药剂室，而我按照弗林特的指示拐向玫瑰园。黄昏的余晖为白色大理石镀上一层金色，园中盛开的蓝玫瑰散发着幽香。

　　皇帝独自跪在祭坛前。他穿着简单的白色长袍，金发在脑后扎成一个朴素的发髻。

　　"医师？"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问，"我说过祷告时不许打扰。"

　　"我不是医师，陛下。"

　　这是我第一次与上洛高格帝国皇帝第一次会面，第一次近距离的谈话。

　　单单从背影就能知道他是多么的不凡。虽然我知道，这位皇帝一直在寻找魔王之女的下落，但我还是冒险前来。

　　皇帝猛地转身。近距离看，他的面容与莉西有七分相似，但是在我看来，这位皇帝似乎并没有得什么重病，反而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

　　他全身上下散发着帝王的威严，与传闻中的病重判若两人。

　　难道他并没有病重，而是装出来的？那他装出病状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是谁？"他的声音冰冷。

　　"阿邦多内·迪欧，您妹妹的朋友。"

　　皇帝的表情瞬间阴沉："卫兵！"

　　"等等！"我迅速取出记忆水晶，"艾琳希娅皇后留下的证据，关于克罗恩家的阴谋！"

　　这句话像魔咒般让皇帝停下动作。他示意闻声赶来的卫兵退下，伸手接过水晶。

　　"母亲的遗物...莉西提到过。"他激活水晶，艾琳希娅皇后的影像浮现空中。

　　影像中的皇后正在查看一些文件："...克罗恩家族与魔族余孽的通信...计划利用古代遗物控制魔王血脉...证据确凿..."

　　皇帝见到这种情况，我看他的表情，我原以为他会很惊讶，反而出奇的冷静。影像结束后，他沉默了很久。

　　"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

　　"莉西本想当面交给您，但..."

　　"你以为我就没有察觉克罗恩公爵的野心嘛？"皇帝笑道。

　　“那您为什么还……”我不解的问道。

　　“原本我以为这只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独立反叛，结果牵扯出这么多的事情来。”

　　他抬头看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克罗恩家不仅想夺权，还打算利用魔族的力量..."

　　"莉西知道风险，但她还是选择留下。"我直视皇帝的眼睛，"为了您的帝国。"

　　皇帝——不，此刻他更像是莉西的兄长昂撒克耶——的表情软化了一瞬，随即恢复帝王的冷静。

　　“你把整件事想得太简单了，年轻人，这件事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的多，我原以为让艾莉西亚与克罗恩家族联姻会打消他反叛的念头，结果他还想利用魔族的力量来对付我。”

　　面对这个毫无病症的皇帝，他很年轻，却用着年长的口吻，称呼我为——年轻人。

　　而我心里却是有些疑问，忍不住问道：“我看您这个样子似乎并不像是得了什么重病。”

　　皇帝一笑，不咸不淡的说道：“这一切都是我计划好的，就连最亲近的人都不知道，因为我要让那些反叛者以为我没有还手之力，到时候他们一定会按耐不住起兵反叛，那么我就会有理由对付他们，这样我就有……”

　　然而，他说到这里，话语停顿了一下，说道：

　　"弗林特安排你来的？"

　　我点点头。

　　"聪明人。"他沉思片刻，"听着，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救出莉西？"

　　"不，那会打草惊蛇。"昂撒克耶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克罗恩公爵明天会押送莉西去北境。我要你暗中跟随，确保她安全到达。"

　　"然后呢？"

　　"然后等待我的信号。"皇帝从怀中取出一枚金质徽章，"到了合适时机，把这个交给莉西。它会告诉她该怎么做。"

　　我接过徽章，上面刻着一朵蓝玫瑰——与别院同名的花朵。

　　"为什么不派你的人？"

　　他笑了笑，"我出面不太好收拾，而克罗恩家不知道你的存在。"

　　远处传来脚步声。皇帝迅速恢复威严的姿态："走吧，我会安排弗林特给你所需的一切。"

　　我躬身行礼，转身离去。背后传来皇帝最后的话语：

　　“阿邦多内·迪欧，好好照顾她。”

　　夜色中，我望向北方。那里有莉西即将前往的冰冷城堡，有蠢蠢欲动的克罗恩家族，还有...我猛然想起什么，摸了摸怀中的月光铃兰。

　　蕾斯提娅，再等我一段时间。等我确保莉西安全，就立刻回到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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