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尚横保持着躬身谢恩的姿势僵在原地,鹭鸶补服上的金线在日光下刺得人眼疼。
他脸上的笑容像是被瞬间浇铸,嘴角向上扯着,露出半排牙齿,被名利权势浸润出贪念的眼珠凸起,仿佛不敢相信听到的旨意。
汗水顺着他脖颈的褶皱蜿蜒而下,在青砖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可他浑然不觉,喉结机械地上下滚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林瑶在公公话落以后,眼睛闭上,似是不愿接受这魔幻的现实。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她喃喃自语,指甲深深掐进檀木桌面,留下几道月牙形的凹痕。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只化作满心不甘与震惊,在眼底翻涌成绝望的漩涡。
死寂的前厅里,唯有宣旨公公慢条斯理地将圣旨卷好,锦缎摩擦的窸窣声在凝滞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他甩了甩拂尘,尖细的嗓音再次响起:“虞大人,还不接旨谢恩?”
这声音如同一记重锤,终于将众人从震惊中敲醒。
“谢皇上隆恩!”虞尚横的声音陡然拔高,膝盖重重砸在青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响。
他五体投地叩首,发髻上的青玉簪子被撞得歪斜,几缕灰白的发丝垂落下来。
“谢皇上隆恩!”虞欢和林瑶母女也紧随其后。
即便林瑶母女再不愿,也不能不谢主隆恩,若是被皇上扣个谋逆的帽子……
等宣旨公公离开以后,虞尚横立马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虞欢面前,肥厚的手掌带着惯性重重拍在她肩头,震得虞欢后退半步。
“欢儿!咱们虞家要出太子妃了!这泼天的富贵终于是轮到我虞尚横了!”他咧开嘴大笑。
他的双目紧盯着这个他没怎么在意过的女儿,满心的狂喜怎么也掩盖不住,这个女儿以后会为他的仕途带来多大的帮助一看便知!前途简直是一片光明!有了东宫的助力,他的地位只会水涨船高。
虞欢很聪明,怎么可能猜不到这个渣爹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不禁在心底翻了一个白眼:都当上太子妃了,我还会惯着你不成?还想踩着我往上爬?不坑死你就不错了!
“明日就请全城最好的绣娘!十里红妆,一定要风风光光!”他直接挥手招呼下人准备婚礼相关事宜,连鬓角的青筋都随着话音突突跳动,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踩着女儿的裙裾,在朝堂上平步青云的模样。
他越想越高兴,准备回到书房,把之前留下的摊子处理一下,这样就有充足的时间来安排虞欢的婚事,不仅可以在虞欢面前刷波存在感,还可以在太子殿下面前露个脸。
林瑶攥着丝帕的指尖骤然发白,月白色鲛绡被掐出深深褶皱,宛如她眼底翻涌的嫉恨,这小畜生当年怎么不随她娘一起去了!真叫人碍眼!
虞倩则是盯着虞欢洗得发白的裙裾,突然嗤笑出声,她抬起手盯着自己白嫩的指尖,故作不在意地道:“不过是个病秧子罢了,还不能人道......你甚至都留不下子嗣,再说,虞欢,你一个浑身泛着一股穷酸味的女人有什么好得意的?正好,穷鬼配病秧子,绝配!”尾音拖着绵长的轻蔑,金护甲在暮色里划出冷光。
话音未落,虞欢缓缓抬眸。
烛光掠过她白净的面颊,将嘴角那颗朱砂痣衬得妖冶夺目,宛如淬了毒的红梅。
她起身时动作轻柔,广袖却带起一阵冷冽的风,案上的宣纸被掀得簌簌作响。
“非议皇室,其罪当诛。”声音裹着冷意,字字砸在众人耳膜上。
虞欢垂眸望着虞倩骤然失色的脸,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这个女人将她推下荷花池后,也是这般故作惊慌的表情。
喉间泛起酸涩,她却笑得愈发温柔,“母亲若是泉下有知,定不愿见妹妹这般失了体面,是吧,妹妹?”
突然,虞尚横的手掌重重拍在八仙桌上,震得茶盏里的残茶溅出,在檀木桌面上蜿蜒成暗红色的血痕。
他脖颈青筋暴起,扬起的右手却悬在半空未曾落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一尊凝固的泥塑,差一点……他差一点就习惯性地扇她巴掌了……若是打了未来的太子妃,他有几个头够砍的?
虞尚横在家中把林瑶母女宠的无法无天,只在意她们的感受,从不在乎虞欢的感受,甚至不需要证据,只要林瑶母女撒个娇,他就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去惩戒虞欢。
但他已经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女子再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她的身份仅仅一个下午便达到了让所有人都可望不可攀的地步。
他浑浊的眼珠里翻涌着惊怒与恐惧,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他从未真正了解过的女儿,这个逆女!她果然还在记恨着自己!居然引导自己犯下杀头大罪!真是心计了得!!!
虞欢:?
烛火在风的撩拨下剧烈摇晃,将虞欢的影子投在身后斑驳的屏风上,宛如一只蓄势待发的孤狼。
她杏眼中流转的冷芒,竟与记忆深处某个画面完美重叠——十几年前的深夜,乔嫚躺在病榻上,气若游丝地攥着他的手,眼中燃烧着最后的倔强:“求你……护好欢儿……我只有……这一个要求。”那时的她,也是这般令人不寒而栗的寒意。
当时还未理解其中深意,如今想来,乔嫚她……她其实早就知道他的那点腌臜事了吧?
冷汗顺着虞尚横的脊背滑进腰带,在绸缎内衬上洇出深色痕迹。
此刻的虞欢身着素衣,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乔嫚,那个让他又爱又怕的女人。
“还不住口!”他猛地转身,悬在空中的巴掌狠狠落在了虞倩的脸上,肥厚的身躯带翻了一旁的太师椅。
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冒犯了皇室,你们担得起灭族之罪吗?”颤抖的手指指向林瑶母女,袖口的云纹蟒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颤抖的指尖藏着怎样的心虚与惶恐。
虞倩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虞尚横,喉间突出的音节夹杂着颤意:“爹……您打我?您为了这个小贱人打我?”
“听不懂话吗?我叫你住口!”很快,虞尚横又给了虞倩一个干脆利落的巴掌,嗯,还是对称的。
虞倩顿时疼的眼泪直冒,一边捂着红肿的脸颊,一边声嘶力竭地对着虞尚横道:“从小到大您从未打过我……”
“倩倩,这么些年了,你也该懂点事了!”虞尚横现在满脸都是责备嫌恶之色,全无半点父女情谊。
对于这样的父亲虞倩感到异常陌生,没忍住委屈一边哭一边跑向了自己的怡秀阁,林瑶先安抚好了虞尚横之后,才着急忙慌地跟去了虞倩的院子,打算安慰自己的女儿,自始至终,虞尚横再没多给这母女俩一个眼神。
转瞬间,他又换上谄媚的笑,肥厚的手掌虚扶着虞欢的手肘,袖口的沉水香味扑面而来:“欢儿且放宽心,明日父亲就去绸缎庄包下云锦坊的新料子,再请宫里的绣娘来......”他絮絮叨叨的话语里,藏着曾经虞欢读不懂的兴奋与算计。
暮色漫过窗棂时,虞欢腕间银镯突然发出清响。
她低头看着父亲殷勤搀扶的手,突然想起幼时高烧不退,这个男人也是这般握着她的手,在她母亲面前演足了慈父戏码。
如今掌心的温度尚在,可隔着近十几年光阴,早已凉透了。
虞欢她呢……早都看得门清了,这位极品爹眼里只有他自己,爱的也是他自己,根本容不下其他人的好吧?就别上赶着给人当三了,关键人家还不要。
她就是妥妥的天崩开局——早逝的妈,水仙的爸,恶毒的家人,和破碎的她。
不过虞欢心态好的很,在虞府被嗟磨了这么多年,早就被磨成一条咸鱼了,反正她都快当太子妃了,还在乎那么多干嘛?虽然听说是个短命鬼,但她当一个有钱寡妇不香吗?人活在当下,快乐就好。
当咸鱼撞上疯批太子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