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黎明的追猎

冰冷的铁链在掌心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栈道狭窄、陡峭、年久失修，脚下的木板腐朽不堪，每一次落脚都伴随着令人心惊的呻吟。林默咬着牙，将所有的悲痛和愤怒都转化为求生的力量，在昏暗的光线下亡命奔逃。强光手电的光柱在剧烈晃动中艰难地撕开前方深沉的黑暗。

阿七坠入“源井”前那疯狂而决绝的笑容，噬光者潮水般涌向深渊的恐怖景象，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无法抑制的仇恨。

“活下去！带着稳定剂活下去！阿七用命换来的！”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燃料，驱动着他疲惫不堪的身体。

栈道沿着巨大的岩壁蜿蜒向下，深入更加冰冷潮湿的地层。空气中弥漫的腐朽气息似乎淡了些，但那种源自“源井”的精神压迫感并未完全消失，如同低沉的背景噪音，持续敲打着他的神经。幸好，怀中的帆布包里，那簇乳白色的稳定剂持续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温暖光晕，像一层无形的屏障，抵御着精神层面的侵蚀，让他混乱的思绪勉强保持着一线清明。

没有噬光者追来。也许是被阿七最后的高频震撼弹重创，或者被“源井”的异变吸引。但这短暂的平静并未让林默放松警惕。根据地图，这条备用栈道通往一个废弃的矿洞出口，距离地面应该不远了。

不知在黑暗中奔跑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不是手电光，而是自然的、清冷的微光！

出口！

林默精神一振，加快脚步。栈道尽头连接着一个低矮的、人工开凿痕迹明显的矿洞。洞口被茂密的藤蔓和坍塌的碎石半掩着，清冷的晨光正是从缝隙中透入。空气中传来泥土和草木的气息，带着久违的清新。

黎明！他终于赶在太阳升起前出来了！

林默小心翼翼地拨开藤蔓，钻出矿洞。外面是一片稀疏的树林，位于卧牛山的半山腰。天色微明，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但太阳尚未升起。晨风吹拂，带着山间的凉意，让他浑身湿透的衣服更加冰冷。

他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试图驱散肺腑中残留的遗址恶臭和血腥味。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让他站立不稳。他靠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剧烈地喘息着，低头看向怀中紧抱的帆布包。

稳定剂还在。乳白色的光晕透过布料，带来一丝慰藉。他伸手进去，触摸到那簇冰凉而柔软的晶体。瞬间，一股更加清晰的暖流顺着手臂蔓延开来，不仅抚平了精神的疲惫，连身体的酸痛和寒冷都似乎缓解了不少。这东西果然神奇！

然而，这片刻的宁静被瞬间打破！

“呜——呜——呜——”

尖锐刺耳的警笛声毫无征兆地划破了山林的寂静！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循声望去，只见山脚下通往废弃监测站的土路上，三辆涂装着哑光黑色、造型狰狞如同钢铁巨兽的装甲越野车，正卷起漫天烟尘，咆哮着朝着他所在的半山腰方向疾驰而来！车顶旋转的红色警灯如同恶魔的眼睛！

“公司”的行动队！他们果然追来了！而且目标极其明确，直指他这个矿洞出口！

他们是怎么精准定位的？！铅盒被定位，现在连他刚从遗址逃出的位置也被锁定！这绝非巧合！一定有更高明的手段！

恐惧瞬间攫紧了林默！他刚刚逃出生天，难道又要落入魔爪？

没有时间思考！他转身就想往更深的树林里钻！

咻——！

一声尖锐的破空厉啸！

林默脚边的泥土猛地炸开！碎石飞溅！一发大口径的狙击子弹擦着他的小腿掠过！灼热的气浪烫得皮肤生疼！

“目标锁定！矿洞出口！就地压制！”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山林间回荡。

哒哒哒哒——！

装甲车上的车载机枪喷吐出长长的火舌！密集的子弹如同金属风暴，瞬间覆盖了林默藏身的树干周围！木屑纷飞，树干被打得千疮百孔！林默被死死压制在树干后面，根本不敢露头！子弹打在树干上的巨大冲击力震得他胸口发闷！

“放下你手中的物品！举手投降！重复！放下物品，举手投降！”冰冷的命令声再次响起。

投降？落入“公司”手中，成为实验品？阿七的牺牲就白费了！稳定剂也会被夺走！林默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猛地从帆布包里掏出那个装着“灰烬之尘”的黑色小瓶！虽然只剩瓶底一点点，但这是他唯一的反击手段！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和身体的颤抖，努力回忆着灰烬和阿七提到的“精神锚点”——静斋的工作台，古籍的触感，修复的专注……

“专注……真实……”他默念着，将最后一点“灰烬之尘”倒在掌心。

就在这时！

“嗡——！！！”

一阵低沉而震撼、仿佛来自天空本身的巨大轰鸣声，猛地压下了一切枪声和警笛！

林默下意识地抬头！

只见一架造型极其流线、通体覆盖着哑光灰色涂装、几乎与黎明前的灰暗天空融为一体的中型直升机，如同神兵天降，从卧牛山另一侧的山脊后闪电般俯冲下来！它没有旋翼的轰鸣，而是依靠尾部两具矢量喷口和机腹下几组幽蓝色的脉冲光焰提供动力，飞行姿态敏捷得如同猎鹰！

“烛龙？！”林默心中瞬间燃起一丝希望！

“开火！击落它！”地面扩音器传来气急败坏的怒吼！

装甲车上的高射机枪和单兵防空导弹瞬间调转枪口炮口，指向那架俯冲的灰色直升机！

然而，直升机似乎早有预料！

机身两侧突然弹出几个蜂巢般的发射口！

嗖！嗖！嗖！

数十枚闪烁着蓝光的、只有手指大小的微型飞弹如同蜂群般激射而出！它们没有射向装甲车，而是射向装甲车周围的地面和林木！

轰轰轰轰——！！！

一连串密集但威力精准控制的爆炸瞬间响起！没有巨大的火球，而是爆开大团大团浓密的、带着强烈刺激性气味的**白色烟雾**！烟雾迅速弥漫开来，将三辆装甲车及其周围区域完全笼罩！高射机枪的怒吼戛然而止，变成了剧烈的咳嗽和混乱的叫骂！单兵导弹的发射也被瞬间干扰！

**高效烟雾弹！精准的压制！**

与此同时，灰色直升机一个灵巧的滚筒机动，避开了下方零星射来的子弹，机腹下方垂下一根速降索，精准地悬停在林默藏身树干的上方！机舱侧门滑开，一个穿着灰色作战服、戴着全覆盖式头盔的身影探出半个身子，朝着林默伸出手臂，一个熟悉的声音通过头盔内置的扩音器清晰地传入林默耳中：

> **“林默！抓住绳索！快！”**

是灰烬！他亲自来了！

生的希望就在眼前！林默没有任何犹豫！他猛地从树干后冲出，将手中最后一点“灰烬之尘”朝着烟雾弥漫的方向狠狠一扬（虽然可能毫无作用，但这是他此刻唯一的反击姿态），然后拼尽全力，纵身一跃，死死抓住了那根晃动的速降索！

绳索瞬间绷紧！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向上拉起！

“抓住他！”烟雾中传来“公司”士兵愤怒的吼叫！几发子弹呼啸着擦着林默的身体飞过！

直升机引擎爆发出更强劲的蓝色光焰，猛地向上爬升！林默的身体在空中剧烈摇晃，如同狂风中的一片落叶。他死死抓住绳索，冰冷的晨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他低头望去，脚下是迅速变小的、被白色烟雾笼罩的山林和如同困兽般的装甲车。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林默怀中的帆布包里，那簇稳定剂的乳白色光晕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了一下！一股奇异的、冰冷的、带着强烈恶意的精神波动，如同无形的触手，猛地穿透空间，狠狠刺向他的脑海！这感觉……与“源井”深处的低语同源！但更加尖锐、更加愤怒！

> **“标记……”**

> **“窃取者……”**

> **“无处可逃……”**

剧烈的眩晕和撕裂般的头痛瞬间袭来！比在遗址中更甚！刚刚被稳定剂抚平的精神创伤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再次撕裂！林默眼前一黑，抓住绳索的手几乎要脱力！

“稳住！林默！”灰烬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从上方传来。一只强有力的、覆盖着作战服的手臂猛地伸出，抓住了林默的手臂，将他用力向上拖拽！

林默凭借着最后的意志力，死死抵抗着那来自稳定剂（或者说来自“源”）的诡异精神冲击！他脑海中疯狂固化的“精神锚点”——静斋的宁静、古籍的触感——在剧烈的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锚定！专注！”他嘶吼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终于，他被灰烬拖进了机舱！舱门迅速关闭！

“全速脱离！开启全频段干扰！”灰烬的声音冰冷而果断。

直升机猛地加速，矢量喷口爆发出刺目的蓝光，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高空，将卧牛山和愤怒的“公司”部队远远甩在身后。

机舱内，林默瘫倒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剧烈的头痛和眩晕如同退潮般缓缓消退，但那种被“标记”的冰冷感觉，却如同跗骨之蛆，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怀中的稳定剂恢复了柔和的乳白色光晕，仿佛刚才那恐怖的冲击从未发生过。

灰烬摘下头盔，露出那张苍白、冷峻、带着一丝疲惫的脸。他蹲下身，锐利的目光扫过林默惨白的脸和紧抱着的帆布包。

“拿到了？”他的声音低沉。

林默艰难地点点头，从帆布包内侧掏出那簇散发着温暖光芒的晶体。

灰烬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光芒，有欣慰，也有一丝更深的忧虑。他伸出手，并未触碰晶体，只是感受着它散发的光晕。

“很好。”他收回手，“但麻烦才刚刚开始。‘源’的标记……比我想象的来得更快，更直接。”他看向舷窗外飞速掠过的云层，“‘公司’不会善罢甘休。而且，你身上的‘钥匙’属性……恐怕也瞒不住了。”

林默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疲惫、痛苦和疑惑：“阿七……他掉进了‘源井’……”

灰烬沉默了片刻，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但很快被冰封般的冷静取代。“阿七……完成了他的使命。坠入‘源井’……九死一生。但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他站起身，俯瞰着下方逐渐被朝阳染成金色的城市轮廓，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休息一下，林默。然后，我们需要好好谈谈。关于你的异能，关于‘稳定剂’的使用，关于周明礼……还有，关于你为何能成为‘钥匙’。”

“烛龙需要你。而你，需要学会真正驾驭体内的‘风暴’，否则，你终将被它，或被‘公司’，彻底吞噬。”

直升机载着劫后余生的林默和沉重的谜团，朝着未知的安全点飞去。黎明的阳光洒在机身上，却驱不散那萦绕不散的死亡阴影和来自地底深渊的冰冷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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