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

班主任李老师是个四十出头的女性，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说话时总是不自觉地推镜框。"同学们安静一下，今天我们班来了一位新同学。"

我站在讲台旁，感觉全班四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投向我。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喉咙发紧。明明已经经历过好几次转学，但每次站在新班级前做自我介绍时，这种窒息感还是会袭来。

"林安同学，来做个自我介绍吧。"李老师温和地说。

我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教室里安静得可怕，我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明明准备了一晚上的自我介绍，现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叫林安，从临江一中转来的。"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教室后门传来。我转头看去，程砚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那里，手里还拿着一叠作业本。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斜射进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金边。

"程砚，你又迟到。"李老师皱眉，但语气里却没有多少责备，"既然你认识新同学，那就由你带她去座位吧。"

程砚点点头，径直走向教室后排的一个空位。经过我身边时，他低声说了句："跟着我。"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跟在他身后，感觉脸颊发烫。教室里响起窃窃私语，我能清晰地听到"他们认识？""程砚居然主动说话"之类的议论。

程砚的座位靠窗，旁边正好有个空位。他放下作业本，示意我坐下。我小心翼翼地放下书包，偷偷瞥了他一眼。他的侧脸线条分明，睫毛在阳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嘴角微微抿着，看不出情绪。

"林安同学在原校成绩优异，特别是数学和物理。"李老师补充道，"希望大家能多帮助新同学适应环境。"

我低下头，假装整理书包来掩饰自己的紧张。课桌抽屉里塞满了上一位学生留下的涂鸦和笔记，我随手翻了一下，突然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是个小小的木制飞机模型，做工相当精致。

"那是我的。"程砚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放回去。"

我吓了一跳，差点把模型掉在地上。赶紧把它放回原处，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程砚没再说话，只是从书包里拿出课本。我注意到他的书本都包着素色的书皮，边角整齐得没有一丝折痕，和他本人给人的随意印象完全不同。

第一节课是数学，我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听讲，但余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身旁的程砚。他听课的样子很专注，修长的手指偶尔在笔记本上写下几个公式，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看着黑板，眼神深邃得看不出在想什么。

课间铃响起时，我长舒一口气。几个女生立刻围了过来。

"你和程砚认识啊？"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好奇地问。

我摇摇头："不，只是刚才在楼下碰见了。"

"真稀奇，他平时都不怎么跟人说话的。"另一个戴眼镜的女生插嘴道，"特别是女生。"

我偷偷看了眼程砚，他已经起身离开了座位，站在窗边望着外面，背影显得格外孤独。

"他是...不太合群吗？"我小声问道。

马尾辫女生压低声音："也不是啦，程砚成绩超好的，就是性格有点怪。听说他家里..."

"苏雅！"戴眼镜的女生突然打断她，"别乱说。"

叫苏雅的马尾辫女生吐了吐舌头，转而问我："对了，你为什么要转学啊？"

"因为我爸爸工作调动..."我含糊地回答，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又看向窗边的程砚。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他手里拿着什么在摆弄，我眯起眼睛仔细看，发现是那个小木飞机模型。

"程砚手可巧了，"苏雅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他做的模型在手工比赛上拿过奖呢。"

我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看似冷漠的男生还有这样的才能。正当我想多问几句时，程砚突然转身朝我们走来，女生们立刻散开了。

他回到座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递给我："学校地图和课程表，你可能用得上。"

我愣住了，接过笔记本翻开，里面是手绘的校园平面图，每个建筑都标注得清清楚楚，连小卖部和饮水机的位置都没落下。课程表也是手写的，字迹工整得像是印刷品。

"谢谢..."我小声说，心跳不知为何加快了，"这是你专门画的？"

程砚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继续摆弄他的模型。我注意到他的耳尖微微发红。

第二节课是物理，老师讲的内容我基本都会，但还是一丝不苟地记着笔记。突然，一张小纸条从旁边推了过来。

「放学后我带你去图书馆办借书证。——程砚」

我转头看他，他依然专注地盯着黑板，好像那张纸条不是他写的一样。我在纸条背面写了「好的，谢谢」推回去，看到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上午的课程很快结束，午休铃响起时，我正收拾书包，程砚已经站了起来。

"食堂在B栋一楼，"他头也不回地说，"跟着人群走就行。"

"你不去吗？"我脱口而出。

程砚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我去天台。"说完就离开了教室。

我独自走向食堂，路上不断回想着上午发生的一切。程砚这个人真是矛盾——看似冷漠疏离，却又细心周到；明明可以不理我这个转学生，却主动提供了这么多帮助。

食堂里人声鼎沸，我端着餐盘找了个角落坐下。刚吃了几口，对面就坐下了两个人——是苏雅和那个戴眼镜的女生。

"林安，你和程砚到底什么关系啊？"苏雅迫不及待地问，"他从来不会主动帮新生的。"

"真的只是碰巧遇到..."我无奈地解释。

戴眼镜的女生推了推眼镜："我叫陈雨，是学习委员。如果你需要笔记可以找我。"

"谢谢。"我感激地笑了笑，"对了，程砚他...一直都是这样吗？"

陈雨和苏雅交换了一个眼神。"其实程砚人挺好的，"陈雨斟酌着词句，"就是不太会表达。他初中时不是这样的..."

"哎呀，说这些干嘛。"苏雅打断她，"林安，下午有体育课，记得换运动服哦！"

午饭后，我按照程砚给的地图找到了图书馆。推门进去，凉爽的空气扑面而来。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在看书。我正犹豫要不要等程砚，就看见他从书架间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两本书。

"借书证需要学生证和照片，"他直接说道，"你带了吗？"

我点点头，从钱包里拿出证件照。程砚带我来到借阅处，向管理员说明情况。整个过程中他都言简意赅，但每个步骤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好了。"他把崭新的借书证递给我，"密码是学号后四位。"

"谢谢你，程砚。"我真诚地说，"如果没有你帮忙，我今天肯定会迷路好几次。"

程砚的表情似乎柔和了一些："习惯了。我以前也经常转学。"

我惊讶地看着他："你也是转学生？"

"小学时。"他简短地回答，然后指了指手中的书，"你要借什么吗？"

我摇摇头，好奇地瞄了眼他手里的书——《航空模型制作入门》和《星空观测指南》。

"你对这些很感兴趣？"我忍不住问道。

程砚低头看了看书，又抬头看我，眼神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嗯，从小就喜欢。"

阳光透过图书馆的玻璃窗洒在他身上，我第一次注意到他的眼睛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温暖的琥珀色，与平时给人的冷峻印象完全不同。

"那...你能教我怎么做模型吗？"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请求太唐突了。

程砚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微微点头："可以。周六我有空。"

我没想到他会答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就在这时，预备铃响了。

"该回教室了。"程砚说着，向借阅处走去办手续。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看似冷漠的男生，似乎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温柔。

下午的体育课是篮球，我运动神经一般，只能勉强跟上大家的节奏。程砚却打得很好，投篮几乎百发百中，引来不少女生小声的欢呼。但他对这一切视若无睹，打完就独自走到场边喝水。

"程砚打球超帅的对吧？"苏雅凑过来小声说，"但他从来不参加校队选拔，教练请了好几次都被拒绝了。"

我望着场边那个孤独的身影，突然很想多了解他一些。这个矛盾又神秘的男生，究竟有着怎样的故事？

放学时，程砚如约在教室门口等我。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靠在走廊栏杆上，低头看着手中的模型，神情专注得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

我轻轻走到他身边："在看什么？"

程砚抬头，将模型递给我看："F-22战斗机，比例1:100。"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惊叹于模型的精细程度。每一处细节都栩栩如生，连驾驶舱的仪表盘都清晰可见。

"太厉害了！"我由衷赞叹，"你做了多久？"

"两个星期。"程砚接过模型放回书包，"走吧，我带你去看个地方。"

我跟着他穿过校园，来到一栋偏僻的旧楼前。程砚掏出钥匙打开顶楼的门，带我走上天台。

眼前的景象让我屏住了呼吸——整个校园尽收眼底，远处城市的轮廓在夕阳下泛着金光。更让我惊讶的是，天台一角摆着一个小型天文望远镜，旁边是几个精致的星球模型。

"这是我...的秘密基地。"程砚轻声说，"有时候会来这里看星星。"

我走到望远镜旁，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这些都是你的？"

程砚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嗯。没人知道这个地方。"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脸上，我第一次看到他真正的笑容——淡淡的，却让他整个人都明亮起来。

"为什么要带我来？"我忍不住问。

程砚望向远方，沉默了一会儿："因为...你看起来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这句话莫名触动了我。是啊，频繁转学的经历让我习惯了保持距离，不轻易与人深交。但眼前这个男生，似乎一眼就看穿了我的伪装。

我们并肩站在天台上，看着夕阳渐渐西沉。谁都没有说话，但沉默却并不尴尬。

"周六下午两点，"临走时程砚说，"我会带工具来教你做模型。"

"好。"我点点头，突然对未来在这个学校的生活有了些许期待。

回家的路上，我不断回想今天的种种。程砚冷漠外表下隐藏的温柔，他对星空和模型的热爱，还有那个只属于他的秘密天台...这一切都让我对这个神秘的男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

也许，这次转学不会像以前那样孤独。也许，我能在这里找到真正的朋友。

我摸了摸书包里的新借书证，上面还残留着程砚手指的温度。明天的太阳升起时，我将在这个新学校开始第二天的生活。而这一次，我不再是独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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