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

周六下午一点五十分，我站在明德中学西侧旧楼的楼梯口，手指不停地绕着书包带打转。阳光透过斑驳的玻璃窗洒在台阶上，形成一个个明亮的光斑。我深吸一口气，踏上通往天台的楼梯。

推开铁门的那一刻，微风拂过脸颊，带着初秋特有的清爽。程砚已经在那里了，他背对着我，正在整理桌上的工具。听到声音，他转过头，阳光在他睫毛上跳跃。

"你很准时。"他说。

我走到他身边，看到桌上整齐摆放着各种我从未见过的精细工具——不同型号的刻刀、砂纸、胶水，还有几块形状各异的木料。

"这些都是做模型用的？"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些光滑的木料。

程砚点点头，递给我一个围裙和一副手套："先保护好自己。"

我系上围裙，发现尺寸刚好合适。程砚已经开始讲解基础工具的使用方法，他的声音比平时上课时要柔和许多，讲到专业术语时，眼中闪烁着罕见的光彩。

"今天先教你做最简单的飞机模型。"他拿起一块椴木，"从画设计图开始。"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我全神贯注地跟着程砚学习如何将一块普通木料变成精致的模型。他的手指修长灵活，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位，而我却笨拙得多。

"啊！"刻刀突然一滑，划过我的食指，鲜血立刻冒了出来。

程砚的反应快得惊人。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眉头紧锁："别动。"

他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急救包，动作娴熟地为我消毒、包扎。他的指尖很凉，触碰却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温暖。

"你随身带着这个？"我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好奇地问。

程砚没有立刻回答，直到确认伤口包扎妥当后，才低声说："习惯了。"

阳光斜照在他的侧脸上，我注意到他的睫毛在微微颤动。这一刻的他，与学校里那个冷漠疏离的形象判若两人。

"谢谢。"我轻声说。

程砚松开我的手，转身收拾工具："今天就到这里吧。"

我有些失落，以为他要赶我走。没想到他接着说道："晚上这里能看到仙女座星系，如果你想看的话。"

我眼前一亮："真的可以吗？"

程砚嘴角微微上扬："嗯。"

暮色渐沉时，程砚从角落的柜子里拿出两个便当盒："吃吗？我自己做的。"

我惊讶地接过，打开盖子——是精致的饭团和切成兔子形状的苹果。"你还会做饭？"

"一个人住久了，什么都要会一点。"他轻描淡写地说，却让我心头一颤。

我们并肩坐在天台边缘，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城市的天际线。远处高楼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像是倒映在人间的银河。

"为什么选择转来明德？"程砚突然问道。

我咬着饭团，斟酌着词句："爸爸工作调动...其实我已经转过五次学了。"

程砚转头看我："所以你不交朋友，是因为知道迟早要离开？"

他的话像一把小刀，精准地剖开了我长久以来的伪装。我低下头，默认了他的说法。

"我明白。"程砚的声音很轻，"我也曾经...有过不得不离开的朋友。"

夜风拂过，带来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我想问更多，却怕触及他的伤口。我们就这样沉默着，直到第一颗星星出现在墨蓝色的天幕上。

程砚站起身，调试那台天文望远镜："来看。"

我凑近目镜，看到一个由无数光点组成的漩涡状星系，美得让人屏息。

"这是仙女座星系，距离我们250万光年。"程砚站在我身后解释，"你现在看到的光，其实是250万年前发出的。"

这个认知让我心头一震。在那束光开始它的漫长旅程时，地球上还没有人类文明。而现在，它穿越时空，落在了我的眼睛里。

"真神奇..."我轻声感叹。

就在这时，一道银光划过夜空。

"流星！"我惊喜地喊道，下意识闭上眼睛许愿。

睁开眼时，发现程砚正看着我，目光柔和。夜风吹乱了他的头发，让他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冷峻，多了几分少年气。

"你许了什么愿？"他问。

我摇摇头："说出来就不灵了。"

程砚轻笑一声，没有追问。他伸手调整望远镜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一道细长的疤痕。我心头一紧，但还没等我看清，他已经拉下了袖子。

"要试试看自己操作吗？"他若无其事地问，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夜深了，我们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程砚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递给我："给你的。"

瓶子里装着一颗小小的星星模型，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这是..."

"北斗七星的第六颗星——开阳。"程砚解释道，"在古代航海时，水手们用它来测试视力。能看到它旁边的辅星的人，被认为视力极佳。"

我小心地捧着瓶子，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程砚看着远处的灯火，声音几乎融入夜色："因为...你是第一个看到它的人。"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脸颊发烫。在昏暗的光线下，我看到程砚的耳尖也微微泛红。

"周一见。"他说完，转身走向楼梯。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手中的星星瓶在月光下闪烁着温柔的光芒。这一刻，我突然明白，明德中学对我而言，已经不再只是一个不得不来的新学校。

而程砚，也不再只是偶然遇到的同班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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