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之下

周一的晨光透过教室窗户洒进来时，我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劲。刚踏进教室，原本嘈杂的交谈声就突然降低了几度，无数道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我身上。

苏雅飞快地冲过来，拽着我的胳膊把我拉到座位上："林安！周末你和程砚在一起？"

我的脸"唰"地红了："你...你怎么知道？"

"刘老师看见你们周六一起从天台下来，现在全校都传遍了！"苏雅激动得声音都高了八度，"程砚从不让任何人去他的秘密基地！"

我攥紧了书包带，星星瓶在口袋里突然变得滚烫。周围同学的窃窃私语像无数只小虫子钻进我的耳朵："他们什么关系啊？""程砚居然会跟女生单独相处？""听说他以前..."

"安静！早读开始了！"班主任的声音打断了议论，但我知道这远没有结束。

整个上午，我都能感觉到背后有人指指点点。程砚的座位空着——他经常上午翘课，老师似乎也习以为常。课间时，几个不认识的女生堵在教室门口，毫不掩饰地打量我。

"你就是那个转学生？"一个涂着粉色唇膏的女生挑眉问道，"你和程砚真的在交往？"

我摇摇头，喉咙发紧："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她嗤笑一声，"程砚没有朋友。他初中时——"

"林安。"一个冷冽的声音突然从走廊传来。程砚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议论声戛然而止，那个女生立刻退后几步。

程砚径直走过来，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跟我来。"

他的手掌很凉，却让我浑身发热。我被他拉着穿过走廊，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直到拐进无人的楼梯间，他才松开手。

"对不起。"他声音低沉，"我没想到会给你带来麻烦。"

我摇摇头，心跳还没平复："没关系...那些传言..."

"不用理会。"程砚打断我，眼神闪烁，"今天放学后，能来天台吗？我有话想对你说。"

我点点头，突然注意到他右手腕上露出一截白色绷带——是那天看到的疤痕的位置。他似乎察觉到我的视线，迅速拉下袖子。

"上课了。"他说完转身离开，背影比平时更加僵硬。

下午的课堂上，程砚依然沉默寡言，但我注意到他时不时会望向窗外，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打着某种节奏。放学铃响起时，他迅速收拾好书包，看了我一眼便走出教室。

我故意拖延了一会儿，等大部分同学都离开后，才往旧楼方向走去。夕阳将走廊染成橘红色，我的心跳随着每一步加快。

推开天台门的瞬间，晚风夹杂着程砚身上特有的松木香扑面而来。他背对着我站在栏杆边，听到声音也没有回头。

"你来了。"他说，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

我走到他身边，发现他手里拿着一个相框。照片上是一个笑容温柔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那孩子有着和程砚如出一辙的明亮眼睛。

"这是我妈妈。"程砚轻声说，"她在我初一那年去世了。脑瘤。"

我的心猛地揪紧了："对不起..."

"之后我爸开始酗酒。"程砚继续道，声音平静得可怕，"有天晚上他喝醉了，打碎了酒瓶..."他缓缓卷起右袖，露出那道狰狞的疤痕，"我挡了一下，否则这伤口会在我妹妹脸上。"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那道疤痕比我想象中更长、更深，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爬在他白皙的手臂上。

"后来呢？"我哽咽着问。

"儿童保护机构介入，我妹妹被送到外婆家，我..."程砚苦笑一下，"因为我年纪大了，又坚持要留在本地读书，就被安排独自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里。"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随身带着急救包，为什么总是一个人，为什么对别人的接近如此警惕。这个看似冷漠的少年，一直在用孤独保护着自己伤痕累累的心。

"程砚..."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轻握住他的手。

他突然转身紧紧抱住了我，把头埋在我的肩膀上。我感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温热的液体浸透了我的校服。

"为什么是你..."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我从未听过的脆弱，"为什么偏偏是你让我..."

我没有动，任由他抱着，感受着他心跳的节奏。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天台上，时间仿佛静止了。远处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像散落的星辰。

不知过了多久，程砚慢慢松开手，眼睛还有些发红。他不好意思地别过脸，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我。

"这是...？"

"天台钥匙。"程砚终于看向我，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柔软，"如果你想来的话，随时都可以。"

我接过钥匙，金属表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这把普通的钥匙突然变得无比珍贵——它不仅打开这扇铁门，更打开了程砚紧闭的心门。

"周六...还能教我做模型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程砚嘴角微微上扬："嗯。如果你不嫌我教得不好的话。"

"怎么会！"我急忙说，"你教得特别好，是我太笨了..."

"你不笨。"程砚突然认真地看着我，"林安，你是我见过最..."他的话戛然而止，耳尖又红了起来。

晚风拂过我们之间的空隙，带着初秋的凉意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我鼓起勇气，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程砚的手指微微一动，然后慢慢与我的交缠在一起。我们就这样站在天台上，看着夜幕降临，谁都不愿打破这份静谧。

"该回去了。"最终程砚轻声说，"明天...学校见。"

"学校见。"我点点头，却舍不得松开手。

下楼时，程砚走在我前面，时不时回头确认我跟上了。到了校门口，我们不得不分开——他往东，我往西。

"林安。"他突然叫住我，"那些传言...如果你觉得困扰，我可以..."

"我不在乎。"我打断他，露出一个微笑，"让他们说去吧。"

程砚怔了怔，然后也笑了。路灯下，他的笑容干净明亮，像是从未被阴霾笼罩过。这一刻，我知道无论未来有多少流言蜚语，我都不会放开这只伤痕累累却温暖的手。

回家的路上，我不停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口袋里的钥匙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像是程砚无声的陪伴。这个曾经陌生的城市，因为有了他，突然变得亲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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